大约十四年前,刘昌郝二妹还没有出世,刘家开始正式纳税。
那时是宋仁宗在世的最后几年,也是宋朝罕见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年光,年光好,刘家租子确实低,还有村子里几个大户皆不大高兴,若在那时刘家涨租子也就涨了上去。
但刘家那时正在忙着一件事。
买地,无疑这些地东一块的西一块的,不便管理。刘昌郝祖母想将它们整合在一起,在农村换地很是麻烦,特别刘梁村这片区域,地分成了好几等,一亩良田相当于多少亩劣田,谁也说不清。于是一直拖到鲁氏死后第三年,刘家才勉强将这些地整合在一起。
跟着治平年间发大水,熙宁初大旱灾,其规模皆不亚于今年的灾害,刘梁村也受到严重波及。本身刘家日子还过得去,刘父与刘昌郝小叔便没有商议涨租子。
刘父去世,王安石变法,像刘家这样的上户,无疑增加了许多新的税种与摊派,似乎刘昌郝小叔与谢氏商议过适当的涨一些租子,然而谢氏下不了狠心,一直拖到今天。
刘昌郝瞟了一眼,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小孩子变化快有些不大好说,大人肯定都认识的,这个汉子叫刘二虎,只有如此了,他冷笑一声:“刘二虎,
吾大母在世之时,是有十几年没有纳过税,然是吾曾祖与大父用命、用西夏人脑袋换来的。且,吾家纳税,吾家不纳税,汝非官府,与汝有何关系?”
另一个妇女哭了起来:“日子没法过了。”
“诸位,自吾大母归乡,有老死者,有病死者,有无饿死者!”
既然都不领情,刘昌郝便敞开说话。现在多数贫困农民抗灾能力弱,刘梁村更不用说了,然而自从鲁氏回来后,有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但就没有一个人因为灾害而饿死的。
之所以没有饿死,不仅刘家会减租子,而是到了灾年,从刘昌郝祖母起,便会拿出一些粮食赈济极度贫困人家,大灾之年,往往多一口粮食人就会活过来,少那么一口粮食,人就会饿死。只能帮到这份上,难道舍身饲虎?呵呵,问一问那些高僧,有几个人真的去用身体喂饿虎?
其实今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不仅是伐桑枝,几乎当着刘昌郝的面说闲话,还有井盖。
刘昌郝出生时,刘父害怕刘昌郝掉到井里,请人做了一个石盖,小叔家那边也做了一个石盖。
今天村民来打水,多是一大早来打水,这个能理解,许多人打完水就要吃早饭去干农活了,但上午中午下午还陆续地有人来打水,同样能理解,水吃完了早上没有打水,那白天就要抽空来挑水回家。
问题是除了极少数人外,余下的打完水不盖井盖担着就走,刘昌郝大了,可是苗苗还很小,半懂不懂的,谢氏只好去一次一次地重新将井盖盖上。
虽然刘昌郝早有了准备,甚至能说“理解”,也被一些人撩得火冒三丈。
“自吾曾祖起,一直资助村子,汝等何以回报?吾家地使汝等种死,采桑乃力折桑树,吾家几破家,汝等不慈怜,反是冷嘲热讽、幸灾乐祸,汝等良心安在!”
另一个老汉刘三全说:“狗子,仅今岁。”
“刘三全,信汝才怪。欲使吾家降租子简单,汝等让刘四根先降,其降一分,吾家降二分!”
刘三全说起来还是刘昌郝爷爷那一辈的,他气不过,发了狠话:“地租不起则不租。”
一起不租你家的地,你家准得傻眼,他不知刘昌郝正等着他这句话。
“亦是,家里景光好的莫要添乱了,汝等亦知吾阿娘有病,吾于城里读书,其年以来吾家亦无积蓄,实贴不起。诸位若以为难,吾乃亡租,然租之地吾家即收!”
实在困难,我连秋租都不要了,不过你们租的地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收回来。
收地,大伙一起大眼瞪小眼。
“狗子,须多地收回,汝家种得起?”
“三叔父,能否种得起,是吾家事。诸位乡亲,勿抱欺人之心,吾说个理,帮汝等是人情,不帮汝家是本分,吾家未尝负过汝等!租,粒粮勿得少,不交租,吾即收地!”
“狗子,非日子难过,谁向汝家开口。”
“日子难过问汝等父母、汝等儿子、汝等自己,问官府,与吾家有何关系!吾问汝等,吾有无资格将地收归?”
地是刘家的,不降租子,刘家也有权利将地收回。
忽然一人笑起:“收吧,收吧。”
大多数人意会,陆续散去。
谢氏也醒悟过来:“儿,吾家种不起。”
种花未必比种庄稼轻松,不过谢氏以为种花会比种庄稼轻松,然而几百亩地,种什么花,一家人也忙不过来,最少种下去得浇浇水吧。那么问题来了,虽然刘梁村四面的山是土岗子,但终是隔着许多土山,负重出行不易,所以想将地租出去,只能租给这个山洼的村民,北边有一个孙岭村,却因为水源问题,两个村子几乎成了生死仇人。因此这个地收回来,以后还得将它们交给刘梁村的村民租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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