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闱在即,往日早已出来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们如今都被关在府中,老老实实埋头背书。赴京赶考的读书人陆续到了,京城大小客栈乌泱泱挤满了人。
侯府侵地案就这样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府中女眷,轻则入教坊司,重则直接被卖进私家青楼;男子则是一并流放颍川;就连已经有了身孕的晔王妃,也搬离王府,进了法门寺带发修行。
寒冬时节,天空是灰蒙蒙的低沉与压迫,邪风吹过,带起入骨的寒意。在劳劳亭极目远眺,入眼的只有满目的苍凉。与进京赶考的学子背道而驰的,是一骑快马与一俊郎公子,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惊起一片尘埃。
入得劳劳亭,秦屿绑了马,便看见亭中设了暖炉,炉上温着热酒,一女子着华服,端坐酒桌前,身边坐着小十六,身后立着排侍卫。
他一撩衣摆坐在对面,双手抱拳全当行礼:“殿下怎么在这儿?”
穆轻眉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倒了杯酒给他,神情坦然自若,答:“送别故人。”
她瞧见秦屿把随身带的粗布包袱放在地上,大摇大摆四仰八叉地坐着,一口饮尽杯中酒,眼中是遥远的城门,答:“巧了,我也是。”
大概觉得送别张甫临者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别人,秦屿长叹口气,欣慰答:“有个公主来送他,张甫临一路应该也会好过些了。”
“你爹知道你要来吗?”
秦屿摆摆手,摇头答:“哪敢让他们知道!公主您得帮我保密啊!”,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凑近些挑眉问穆轻眉:“殿下,我昨日去教坊司,听说思媛姐已经被人带走了,我琢磨着教坊司中的女子,连卖都不能,一辈子就那么被拘着,思媛姐却能被带走,殿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穆轻眉身体微向后靠,避开秦屿审视的目光,转移话题道:“你自己能有几个钱,全这么花完了。”
“怕什么?”,秦屿给自己倒了酒,歪唇笑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他似乎从穆轻眉冷静淡然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大摇大摆翘着二郎腿喝起酒来。
秦屿的浪荡是刻在骨子里的,比之楚留泽的潇洒张扬,便多了几分对这世道的叛逆不羁、少了些楚留泽的淡然豁达。
他不喜仕途、不好经典,成日里读些江湖游记、异端邪说,偏生谈到孔孟就满脸苦色;写起词牌曲子来倚马可待,要他写篇策论却难上加难。
然而穆轻眉颇有几分欣赏他的胡闹,对他便很是放纵,时间长了,秦屿在穆轻眉面前竟也大胆随意起来。
一队收押流放罪臣的军队自城门出来,穆轻眉的侍卫跑过去,掏出个令牌,对领头的军官说了几句,没一会儿,那军官便领着张甫临过来。
少年一身薄布衣,手脚都用镣铐缚着,温润如玉的面颊上,刺字的痕迹还泛着红,下巴上胡茬都长了出来。
秦屿“腾”地一下站起来,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此时徒劳地张着,怎么也蹦不出半个音来。张甫临瞧着他们,抿唇笑笑,行礼道:“殿下、阿屿。”
他话音刚落,秦屿就“哇!”一声哭起来,袖子全用来擦了鼻涕眼泪,鼻子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刚抹完鼻涕的手又用来抓张甫临的手,抽噎着说不出话,干脆只能紧抱着对方。他哭了会儿总算消停下来,手忙脚乱把包袱塞进张甫临怀里,道:“这里头是些钱,我全换成了铜板碎银,花起来也方便,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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