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在新丰县南,秦代是骊邑,在西周之时,名为‘骊戎国’。
著名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据说就发生在骊山。
从南陵前往骊山,还是有些远的。
若是徒步跋涉,起码需要走两天。
所以,吃过早饭,张越就背起行囊,辞别嫂嫂与赵柔娘,踏上了前往骊山的路途。
走出家门,张越就感受到了从周围左近的邻居,纷纷将视线聚焦到自己身上。
张家所在村子,名曰甲亭。
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长水乡第一个设置的移民村。
甲亭的居民来源很复杂。
有像张家这样的豪强之后,也有官吏、贵族的支系,但更多的却是游侠!
老刘家的天子,生平最恨两个群体。
第一,游侠,第二赘婿。
游侠们,统统被认为是社会秩序的不安定因素,而予以严厉打击!
那些地方有名的游侠,倘若地方官觉得,自己hold不住了,就把锅甩给中央。
中央对付这些刺头,方法很简单——迁来关中。
迁到关中后,这些人立刻就会被监视起来。
胆敢再跳?
廷尉、执金吾和三辅大臣,都会笑的合不拢嘴。
当年,河内豪侠郭解在地方何等嚣张?
连朝廷命官都敢杀!
但是,被迁到茂陵,不过一年,就被拖到市场腰斩弃市了。
大将军卫青想给他说情,反而加速了他的灭亡!
至于赘婿们……
比游侠还惨,游侠们哪怕被迁到陵邑,被监视起来,至少还有自由,只要听话顺从,乖乖给刘氏当狗,甚至还可以混成官宦。
但……
所有的赘婿,一旦被发现,只有一个下场——修地球。
而甲亭的人口结构中,有大半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豪侠之后。
只不过呢,这些曾经叱咤地方,一呼百应的豪侠后代,现在都已经被汉室的专政铁拳,磨平了棱角。
没办法,刘氏对付游侠,特别有经验。
元朔年间,国家开发朔方、九原,一口气丢过去数万刺头。
世界顿时清静了。
恐惧戍边的游侠之后们,一下子就老老实实。
到现在,整个甲亭的居民,基本都已经被转化为忠厚老实、勤恳顺从的顺民。
但也有例外。
这个世界,总有些人是不怕死的。
“张家二郎……”
张越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着。
他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人,张越笑着拱手道:“原来是李大郎……不知大郎有何贵干?”
那人大约三十来岁,生得极为粗壮,四肢孔武有力,乃是长水乡之中有名的游侠头子。
据说,他还有个大佬,极为有名。
在整个关中都属于顶级游侠,连公卿都要以礼相待。
但,这年头,所谓游侠,根本就没有任何武侠之中的侠义之风。
韩非子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形容的再正确不过!
自有汉以来,关中大地曾经此起彼伏,出现了无数名震一时的豪侠。
他们中的佼佼者,甚至有官拜两千石,可以影响国政的。
然而,他们的存在,却是关中百姓的最大噩梦。
因为,几乎所有游侠,背后都站着一个或者几个大人物。
说白了,这些人,只是公卿和贵族的黑手套,专门干脏事的。
就像当年,朱家是跟着夏侯婴、陈平等大佬混的。
季心背后是袁盎。
就连卫青这样的老实人,都需要招揽郭解当打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越知道,此人恐怕来者不善。
“二郎,听说你去了一趟长杨宫?”李大郎笑嘻嘻的问道。
“嗯……”张越笑着回答:“大郎有何见教?”
“嘿嘿……”李大郎憨笑了两声,凑近张越,低声说道:“俺听闻二郎于长杨宫之外,怒斥权贵,不畏暴力,甚是佩服……”
“嗯?”张越看着他,瞳孔猛然放大。
怒斥权贵?不畏暴力?
呵呵……
“大郎究竟想说什么?”张越轻声问道:“莫要拿那些哄骗三岁孩子的话出来欺骗于我……”
“二郎多疑了……”李大郎嘿然道:“好叫二郎知道……旬日以来,有昏官走狗,意图构陷二郎,与钦犯朱安世有勾连……”
张越听到这里,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朱安世?
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头号通缉罪犯。
此人外号阳陵大侠,曾横行于关中,有一呼百应之能,显赫之时,出入公卿之府,列为上宾。
可谓是继郭解后,关中大地上最有名的游侠头目。
但,在刘氏天子眼中,游侠越出名,就越该死!
除非这个游侠是自己的狗!如高帝之时的游侠头子朱家。
很显然,朱安世没有吸取自己的前辈的教训,显赫风光后,越发张扬,行事肆无忌惮,终于惹恼了当今,被列入钦犯名单,命令三辅大臣以及丞相、太常、执金吾全力缉捕。
这朱安世也是神通广大,面临着汉室暴力机构的追捕,竟然一下子就人间蒸发,消失于茫茫人海中。
很显然,此人就藏在某个奉命抓捕他的大臣家里。
这不奇怪。
当年,季布被高帝通缉,于是藏到了朱家家里。
托朱家的关系,与时任太仆夏侯婴到高帝面前说情。
后来,季布的弟弟季心,杀人犯罪,为太宗追捕,季心于是藏在了袁盎的马车夹层之内,逃亡关东。
至于郭解为今上所拿,就有大将军卫青出面说情。
历史很清楚的告诉张越,很可能这位当今的钦犯,就藏在某位当今的心腹大臣宅邸。
而朱安世的同党、同伙,却从此成为了地方官们巧取豪夺、敲诈勒索的王牌。
打着抓捕钦犯同党、同伙的名义,关中大地,数月以来冤案四起。
官僚们靠着钦犯朱安世,吃的满嘴流油,大腹便便。
居然有人曾经打过在自己身上栽一个‘钦犯同党’的罪名?
张越手心紧握,已然全是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西元前的世界的黑暗与混乱。
更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何等的卑微与渺小!
别人要对付他,都不需要亲自出手,一二胥吏,既可让他家破人亡!
进入大牢,六木之下,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喊冤?
笑话!
自杨可以来,天下冤枉之人,如过江之鲫,似大河之沙。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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