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姨母又道:“我是个没有子孙缘的人,一直不能生养,老天作这般安排,我也不怨。我真心实意地劝他纳个妾,给他老蔡家续续香火,妾氏进门后,我在家中必善待,生男生女都好。奈何他左右不愿意,我劝了几年,也明白他的心思,我还感激得涕泣如雨。没料到来东京后,他竟投了蔡京,我真是不能忍。我沈二选的男人,怎可那么蠢!”
嚯,原来姨母和姨父是这样的情形!
姚欢不敢问的谜团,终于揭开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姚欢却谈不上多么震惊。
因了政见的不同,夫妻反目,古今中外都不罕见。莫说眼前这活生生的例子,就说自己穿越前,在现代社会经历的那场疫情中,多少从前私交不错的朋友,争得面红耳赤,直至翻脸、拉黑。而姚欢更是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看到自己熟悉的一对夫妻,为了一个转发的帖子,在评论区直接大吵起来。没多久,俩人就离婚了,离婚当天还发个朋友圈“幸好民政局没因疫情停摆”……
姚欢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呐。
她瞄了美团一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鸡—爪。”
美团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二,二娘,二娘莫气,俺这就去拿个好物什来你瞧,欢姐儿捯饬一整天了。”
片刻间,沈馥之的频道还未完全切换过来,美团已经打了个来回,献宝似地捧上食盒。
沈馥之一看,四个蕉叶纹艾草绿青瓷盘里,都码放着鸡爪,但色泽各异,显是用了不同的烹饪方法。
姚欢首先点着那盆红褐色的鸡爪道:“这是豆酱加了桂树叶和冰糖红焖的,还学了姨母那日炝腰花的法子,掺入几个山楂。姨母尝尝。”
沈馥之夹起一个,还没放进口中,已发现鸡爪竟是软趴趴的,原来是被去了骨。
她将筷著举高了些,细细参详,叹道:“真没了骨头呐,跟鸡皮似的。”
美团附和道:“二娘,欢姐儿说,如此又能入味,吃着又雅气,不必拿手抓着,没有狼狈样儿。”
沈馥之赞同地“唔”了一声,伸嘴轻松咬下一半。鸡爪没了骨头,咬起来确实方便痛快。
“好滋味,酱香,酸甜,肉味也浓。”
“姨母再试试这一碟,”姚欢又指着第二盘铺了深绿色菜末的鸡爪,介绍道,“这是咸齑炖的。”
咸齑,就是雪里蕻做的腌菜。今日晨间,沈馥之出工后,姚欢于早饭前视察沈家厨房,发现了阴凉处的陶钵头里,似乎腌渍着食物,捧到光亮处一看,原来是咸菜。正巧美团看到,便问她是否要挑一筷子咸齑过粥。姚欢心道,唔,看来在后世,果然南方对许多食物的发音,更能找到宋时的口音。雪里蕻腌菜,从杭州到宁波,方言发音都与美团说的一样——“咸齑”。
只听沈馥之换了家乡的南音道:“三天勿吃咸齑汤,脚骨分明酸汪汪。船工走卒们,天天卖力气,离不得盐,吃了盐才能使上劲,回回跟我喊,沈阿嫂的炙猪肠,莫舍不得放盐。我看,这咸菜鸡脚,定能对上他们的口味。”
姚欢咂摸着沈馥之的最后一句,意识到姨母已自然而然地将鸡爪往饭铺生意上去想,不由喜上心头、微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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