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纤长的睫毛忽的一颤。
她的确很累。
管理偌大的一个府邸很累,应酬送礼待人接物很累,整日里费心提防他人算计更是累。她本属意安耽清净的生活,如今却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得沉稳周全,学着做一个贤惠人。
流苏暖帐一吹一荡,就像姑娘的头发,也像姑娘无关紧要的一生。
这一夜她睡得深深浅浅,外头风急雨骤,一下下似敲在心上,身子不自主蜷缩起来。身侧人似有察觉,翻身将人揽入怀中。
隔着衣袍,那肩膀宽厚温热,她安心极,又睡过去了。
待醒过来,天光大亮,枕畔已空,床边的矮榻上留着昨日换下的衣裳。一夜未睡好,脑袋也隐隐作痛。
外头听到屋内有响动,料是主子醒了,端了盆桶水帕进来伺候。嘉月身着中衣披散着头发,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又有几个丫头进来帮她梳理头发。
对镜梳妆时,采薇进来了,附耳轻声道:“小姐,苏姨娘劲儿一大早带着丫鬟提着个食盒去了书房,说是‘关怀’王爷。”
“长吉拦着不叫进,说是王爷正在处理公务,吩咐了一干人等不许打扰。苏姨娘不肯走,故意嗲声嗲气放高声音,好叫里头的王爷听见,谁知……”
嘉月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发丝,“继续说。”
“谁知,谁知王爷竟让她进去了!”
嘉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睑,明丽和煦的光线透过新糊的翠色纱窗,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眉目间,却笼了一层阴霾。
早饭摆上来了,香气飘来,对着满桌佳肴却丝毫提不起胃口来。
略略用了几口粥,撤下饭桌后,她靠在湘妃榻上,对着窗边的亮光看了会儿书,又觉无趣,忽的眼光一扫,瞥见一旁的针线篓子,那是一件还未完工的婴儿肚兜。既知道了淑然身孕,她好歹得做一点针线活意思意思,大约是许久没做活了,手指生疏了不少,堪堪绣出一条锦鲤的轮廓,就花去快一个时辰。
正是晌午,房中寂然,阳光照着有些神思恍惚,嘉月倦怠的打了个哈欠,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再醒过来,日头渐低,起身叫人进来梳洗了一番,转念一想,又打发了人去厨房打点,并让玉枝去内书房请王爷来栖梧居用晚膳。
日光暗了下去,直到掌灯时分却还是看不见人影,打发人去问,才知道王爷今日竟是已在苏氏房里了。
嘉月一愣,刹那间心急剧下坠,全身骤寒,神色一时惊一时痛一时疑。
屋内静谧一片,见主子脸色不善,下边的采苓上前劝道:“小姐别难过,许是王爷有什么事才……”
对着满桌精致的饭菜,片刻,嘉月轻笑一下,她一低首,两滴泪珠从目中涌出,坠落于地上。站起身来,极缓极慢地说道:“夜了……帮我梳洗安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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