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现出身形,她轻松悠闲的姿态,与跪倒在地、满目凄惶的柳凛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也让她显得十分冷漠。
“狐妖幻化成野狗躲起来养伤,被那些人喂过几顿饭,它跟你一样,也是在报一饭之恩。”
“你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两个意愿交锋,便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柳凛元呆呆地看着她:“您是说,我没做错?”
宋初反问:“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错了。”柳凛元低头。
“哪里错了?”宋初继续问。
“错将坏人当好人,不分黑白,不分敌我,就此酿成了一桩桩不可饶恕的错事。”
柳凛元眼眶微红,面色却发白。
宋初给她呈现出的另一个视角,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击破了他给自己找到的所有自欺欺人的借口。
“你确实做错了,当日出关下山,你应该直接离开那个村庄。”宋初淡淡地道。
柳凛元微愣,忽得抬头看向她。
宋初的意思是......
“你师门教导的没错,凡人的事让凡人自己解决,你不该插手。”
“可是我并没有——”
宋初打断他:
“狐妖出没,伤害的是凡人,凡人的生死又与你何干?这难道不是你们师门的教导吗?”
“你以为那不过是你和狐妖之间的一次小冲突?你打伤狐妖,就等于是帮助了未来会被狐妖伤害的那些人。”
“个体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一对应的两个点,而是经由不同的点联结而成的线,你触动了其中一点,就与整条线都有了关联。”
柳凛元怔然。
“因果不问对错,不分善恶,也没有立场。因果,就是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并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仅此而已。”
“你拒绝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知逃避和自欺,这才是错。”
宋初感慨:“不过,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你被那狐妖诅咒还真是一点都不冤,难为你还能嘴硬强撑了这么多年。”
柳凛元再次低头。
他也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冤。
最起码现在的他是这样想的。
真心实意。
“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挽回自己犯下的过错,不仅是当年,还有从那以后因为我而间接受到伤害的很多人。但我还是会尽力去弥补,哪怕耗尽我的生命。”
宋初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就对嘛,俗话说,要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该偿还的命就不要吝啬。你看,你虽然从很多无辜凡人身上偷来了修为延续性命,但相应的,不也承受了七十多年的精神折磨和颠沛流离吗?”
“我......”
柳凛元顿觉无言以对。
痛快地自裁谢罪,与无尽的受苦受难,这两个选择孰优孰劣,谁能看清?谁能选对?
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想死。
虽然都是苟延残喘,但为了赎罪而苟活,总比一死了之要强得多。
以他的所作所为,恐怕死后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煎熬,来世也会当牛做马,倒不如先在这一世尽力挽救。
......毕竟,今天也是他倒霉,撞到不得了的人物手里,不给个交代恐怕过不去这道关。
柳凛元偷眼看了看宋初的表情,跪爬到她脚下,额头抵着她的鞋尖:
“我发誓,从此以后不再从凡人处购买梦境,从这座城市开始,我会一一寻找曾经被我买过梦的人,尽全力弥补对方和对方的家人,绝无敷衍和拖延,直到身死道消的那一天。”
不愧是活了近两百年的人呐。
求饶苟活的话也能说得这么漂亮。
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所谓的弥补应该更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
不过,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那么一点点。
况且,她还真的没有亲手取走柳道士性命的立场。
宋初嘴角微翘:
“你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尤其是被我见证过的誓言,可是没有反悔这个选项的。”
柳凛元没有任何反应,呆楞了片刻后,伸手胡乱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和脑袋,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哭又笑地叫着。
宋初给了他解释:“因为你刚才向我立下的誓言,妖狐的诅咒才会消失,而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
柳凛元的额头重重地落在地面:“小人明白!小人绝不会反悔!”
这次绝对是真心话。
因为冥冥之中,他有种感悟。
若是他胆敢反悔,那他不仅会魂飞魄散,还会被时间抛弃,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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