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魁穿过白桦林,越过一座山岗,驻马岗上,望向前方山谷,一条汩汩小溪赫然在目。
中溪水到了,白道近在咫尺了。
阿魁不敢松懈,一边强忍痛疼剧烈喘息,一边睁大眼睛四下查看。
远处并无异常,溪水两岸遍布茂密灌木,溪水与山崖之间有一条坑洼不平、蜿蜒曲折的土路。这条土路就是名闻天下的白道,看上去路况很差,却是翻越大青山的唯一途径,亦是连接南北双方的著名咽喉要道。之前这条路上游商走贩往来穿梭,春秋时节更是道为之满、途为之塞,但自去年冬天大雪覆山后,这条路上就罕见人迹了,不是因为天气恶劣,而是因为南北双方关系骤降,如今更是乌云压顶,剑拔弩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阿魁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飞奔在这条崎岖险峻的山路上,但唯有今天,他极度渴望踏上这条回家的路。今天的白道已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阿魁没有看到悠闲盘旋在溪水上空的飞鸟,亦没有看到徜徉溪边喝水或在山路徘徊的走兽,相反,凭借他天赋异禀的超卓听力,他从风中听到了草木的惶恐,听到了虫豸的惊叫。他的心往下沉,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亦变得无比决绝,如果天要绝我之路,我便与天斗,如果北虏要断我希望,我便与北虏鱼死网破。
“驾!”阿魁一声厉喝,拍马冲下山岗,向着潺潺溪水冲去,向着回家的白道冲去。
战马越来越快,距离溪水越来越近,阿魁的心脏亦随之越跳越快,渐渐有窒息之感。
就在这时,“咻……”一声厉啸破空而起,一支鸣镝扶摇上天,一个夺魄之音霎那打碎了溪水谷地的冷寂静谧。
“咻咻咻咻咻……”五支长箭发出刺耳啸叫,纷纷从溪水畔的树丛里,从土路延伸处的灌木中,争先恐后射向正迎头冲来的阿魁。
阿魁绝望,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既入死局唯有死战。
阿魁一声厉吼,一边用力勒马减速转弯,一边舞动左手长矛,竭力躲避射来的长箭。
长箭太快,数量太多,虽然阿魁的长矛挡掉一支,间不容发之际他又避开一支,但仍有三支长箭射进了阿魁的身体,一支命中左肩,左臂顿时剧痛,左手长矛当即失去威胁,一支命中腰腹,危及要害,一支命中左胸,差点穿透,鲜血泉涌而出,瞬间染湿征袍。
阿魁坐下战马疾速调头后撤,跟在其后的放置大壶和山六遗体的两匹战马亦随之转向,紧紧护住阿魁后背,向来路方向风驰电挚而去。
黑衣金狼卫仿若一群鬼魅幽灵,从埋伏处蜂拥而出。他们没有继续向阿魁逃奔方向进行射杀,而是迅速列队,一分为二,三十人留守此处,断逃敌后路,同时防止中土援兵从大青山南麓增援而至,二十人则尾随逃敌之后向白桦林前进,以便与拓羯卫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力争活捉敌人,完成史蜀胡悉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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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魁越过山岗,冲进白桦林,喘息越来越剧烈,鲜血流淌越来越多,身体里的力量随着越来越强烈的痛疼而逐渐消散,更可怕的是,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生命就如汩汩溪水飞速流逝。
某要死了,其他兄弟也陷入包围插翅难飞了,即便有强悍的雁飞南,但独木难支,双拳难敌四手,在一群恶狼的围攻下,雁飞南也难逃一死,这趟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
阿魁很沮丧,很无助,力量渐渐散尽,手中长矛坠地,身躯在起伏的马背上摇摇欲坠,但他现在还不能死,还要一口气强撑着找到雁青流,告诉雁青流敌虏已包抄到中溪水,白道已断绝。
阿魁的战马察觉到背上主人放弃了操控,奔跑速度随即放缓,跟在它后面的两匹战马亦步亦趋,三马一起颠着小碎步,在林中蜿蜒曲折的土路上“踏踏……”而行。这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一去,林中其他声音便如潮水般涌进阿魁的耳中。
听到了,他听到了远处林中的厮杀声,听到了金铁交鸣音,听到了雁青流低沉的怒吼,听到了秃发痛彻入骨的惨叫,听到了安先生的厉叱,听到了雁飞南近乎疯狂的咆哮,还有长箭撕裂空气的厉啸,战马撞在大树上的痛嘶,还有拓羯卫那来自葱岭以西的奇诡口音的叫吼,还有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还有一支支射向空中的鸣镝,它们仿若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发出令人惊悚的刺耳啸叫。
阿魁的视线已模糊,他只能闭上眼睛,凭借尚存的一些耳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操控战马离开土路转入林中,循声寻找正在绝境中厮杀的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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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发倒下了,倒在大树根上,长矛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矛柄如泉喷涌,剧痛淹没了意识,意识迅速消散。
秃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袍泽还在战斗,任务还没有完成,此刻死去必将给袍泽和任务带来灭顶之灾,但没有办法,自己已竭尽全力,已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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