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一个农村家庭,爸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爷爷在爸爸十岁的时候遭人陷害入狱了,奶奶过不了苦日子,没法一个人带五个孩子。随后奶奶带了年纪最小的男娃改嫁去了外村,爸爸和他的弟弟妹妹们是跟着爷爷的几个兄弟生活的。之后爸爸跟着爷爷兄弟干活赚钱学手艺,给别人修理自行车。自己没钱读书,修车赚的钱让弟弟读了小学,然后自己跟弟弟学了小学算术。
我在家排行第五,自我有记忆起,听的最多的亲戚邻居对我爸妈说的话就是,你们家怎么生了六个女娃娃?女娃娃那么多怎么不送两个给别人养呢?你们养得起吗?还有邻居跑来我家炫耀说,她一生就生了三个男娃娃,要生个女娃都不行。话里行间,真真是让人羡慕。只是有些戳了妈妈的内心,爸爸妈妈一心想要个男娃。妈妈生不出男娃,爸爸妈妈心里也都是着急的。
那时候女人生娃就跟过鬼门关似的,以前的年代医术水平并不比现在。妈妈生娃都是在家,等着邻村的稳婆上门接生。有时候稳婆并不在家,等我爸找到人的时候,我妈已经把姐姐生下来了,自己拿剪刀剪了胎儿脐带。因为生个孩子实在是又痛又累的,把妈妈折腾坏了,给姐姐包了布巾就躺着休息了。
妈妈生娃之后,和爸爸去外村求奶奶回来,求了十几次奶奶都不愿意,还说以后她就跟着改嫁的人家生活,再不济还有小儿子给她养老。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愿回来受苦,以后也并不需要他们养老。渐渐地爸爸妈妈就放弃了,因为,你永远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三姐出生的时候,家里过的还是紧巴巴的,爸爸修车只能图个温饱。看到邻居青菜卖了几毛钱一斤,羡慕的不得了。从此爸爸妈妈也开始随大流,决定种地了。
妈妈出嫁前还算是挺娇贵的一个女孩子吧,虽说娘家不是大富大贵了,但好歹衣食无忧,吃得起米饭。被媒婆骗到外地没钱回去,便嫁给了爸爸。出嫁后日子却过得十分艰难,爸爸家里家徒四壁,需要什么都需要自己去挣,也没父母可依靠。妈妈渐渐地变得不娇贵了,连米饭都吃不起,不得靠双手一点一滴去赚回来吗?别说孩子养不起了,不努力自己都过不下去了。怀孕成了平平常常的小事,并不像现在前三个月还怕碰着摔着了。以前妈妈怀孕了别说有什么营养可补了,每天还要早出晚归地去种地。流产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有可能临产的时候还是在田里种着菜。
我和妹妹是在炎热的夏天出生的,那时候正赶上稻谷的收割时期。妈妈坐月子期间没营养可补,还要在炎炎夏日暴晒稻谷,爸爸也没体谅她让她在家休养,妈妈没晒稻谷还要遭骂。她心里委屈得很,一边晒稻谷一边落泪,也不知哭了多少次,哭了多久,然并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爸妈其实也是觉得娃生的太多了,但农村秉着重男轻女的想法,一定要有个男娃继承香火,这才生了那么多女娃娃。
爸妈是想把女娃娃送人的,因为娃太多,不仅要供娃吃穿,还要供娃读书,生活负担还是蛮重的。从四姐开始,之后出生的女娃娃都有打算过送人。四姐要送的人家是一户四五十岁的伯伯辈家庭,爷爷怕四姐以后长大了要养两个老人,怕拖累她的一生,并不同意我爸妈送人。还说实在养不起,就由爷爷自己一个人来养,于是我爸妈只好作罢。爷爷是在我三姐出生的时候出狱的。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有可能是狱中身体遭罪了,出狱没几年身体就越来越垮了。
爸爸妈妈打算把我送给邻村我姨嫁的那户人家做童养媳,奈何那时那家正好忙着给几亩地插秧,忙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过来我家接人。这时我已经被养的算是有模有样了,妈妈心里舍不得,不肯送人,于是我被妈妈留了下来。
我妹出生那时,我爸喊了我姑丈过来把娃带走送人。妈妈仔细问了要送哪户人家,姑丈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说是打算找个人流量多的地方把娃放下让别人领走。没指定送哪户人家,看娃的运气,有人领走还好,没人领走的话就只能活活饿死,甚至有可能被野狗什么的叼走吃了。妈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还是有母子感情的。仗着那一丝母子情分,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着的。最终妈妈还是把妹妹留下了,想着辛苦些,把娃养大了,日子慢慢就能好起来了。
苦是真的苦,爸妈两个人就种了十亩地,早出晚归的,半夜两三点就要去田割菜了,早上六七点爸爸就要骑着个小三轮把菜送去农贸市场去卖了。
农贸市场人很多,来来往往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进去还要收入场费。交完钱就可以进去找地方摆菜了,等着批发商户买你的菜。他们并不是一筐一筐买的,这个种类的菜买几十颗,另一种类的买几十颗。所以,爸爸卖完两三筐的菜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能陆陆续续卖出去。
爸爸卖完菜也不舍得在农贸市场吃个包子,忍饥挨饿回到家再吃饭,日积月累的,得了慢性胃炎。年轻的时候还没什么,年纪大了,身体慢慢就受不住了。我经常看到爸爸一个大男人躺在卧椅上痛的吃不下饭,要忍到痛感消失了才吃得下去。有时候看不下去了,我拿了个枕头想给爸爸垫垫,我并不知道枕头并没什么用,但就是想为爸爸分担些。
我弟出生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妈妈终于不用再生了,生了七个孩子,不管是身体上心理上还是生活上,都够她受得了。但当时我只是个五岁的小不点,其实并不懂妈妈所受的苦,也无法体会一个母亲的心情。这些都是我长大之后听妈妈讲的。
当然,弟弟的到来,开心的不止我一人。我感受到全家人发自内心的喜悦,爸爸妈妈满脸笑意,好多亲戚邻居纷纷赶来我家看一眼弟弟。男娃的出生在村里是轰动的,特别是我家这种生了那么多女娃才盼来的一个带把的男娃。不管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来看笑话的,爸爸妈妈也都欢欢喜喜的。因为,香火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也不用担心这一个万一又是女娃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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