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昙怀古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宣纸,昙希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题字放到桌上,道:“爷爷,这是我给您的礼物,它是您的,您想看的话,可以回家慢慢看,不急。”
昙怀古嗯了一声,视线仍旧没有从题字上移开,不由自主念出声来:“上古八千岁,才是一春秋。不应此日,刚把七十寿君侯......这是辛弃疾的诗词。”
昙希点头:“是辛弃疾的词,乔老的字,他老人家说写字之前要沐浴焚香三日,非得今天才动笔,所以,我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其实,乔荣章并没有什么沐浴焚香的习惯,是他听到乔嘉石的话后,非要见自己一面,见到后才提笔,一个小时前刚写完的。
昙怀古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去乔家取这幅字,今天才赶着点来的老夫寿宴吗?”
昙希眨了眨眼睛,声音很无辜:“这样不能怪我呀,爷爷,我今儿个早早就赶到乔家了,给乔老润了半天的笔,还磨了墨,差一点就来不及了,他老人家忽然心情不好,又非让我给他讲个笑话......我也很难呀。”
润笔,
磨墨,
讲笑话。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昙远志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能和享誉华国的老书法家扯上关系?能为乔荣章磨墨?她肚子里,恐怕一滴墨水都没有吧。
连昙锦这么宠爱昙希的一个人,听到昙希的话,都觉得侄女说的有点夸张。
昙希认识乔荣章,这怎么可能?
整个会厅,只有两个人信了。
一个是亲眼看见昙希和乔荣章谈笑风生的沈星湛,另一个,是宠爱孙女就喜欢听孙女吹彩虹屁的昙怀古。
原本昙怀古也不信,但是这字他看了许久,越看越喜欢,越看眼神越亮。
字,的确是乔荣章的,造不得假。
连陪着昙希一起去乔家的贺渝都半信半疑,他亲眼看见昙希在沈星湛陪同下走进乔家,同样处在震惊中。
作为昙希名义上的贴身特别助理,他是真的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认识的乔荣章;
但是大小姐,还真认识乔荣章。
昙远志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看着桌上的字,冷哼了一声:
“希希,你还小,自己在家里说说就行了,怎么能当众说谎呢?”
话音落下,周围喧嚣的声音,为之一静。
“说谎?昙家二爷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幅字是假的,昙大小姐在骗昙老爷子?”
“这可是昙希当众拿出来的,不可能是假的吧,否则昙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就是昙希拿出来的才不靠谱,一个和昙家闹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让乔老先生亲自为昙老题字?若是可以,那为什么昙远志不去求,昙远临不去求?他们兄弟俩都求不到,昙希又算什么?”
“我听说乔老早已经封笔,看来,这字是昙希找的赝品。”
“我觉得昙希应该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昙老吧?”
“你把她想得太好了,这才是昙希,你是不知道六年前昙远临再婚当天,昙希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另一个人好奇的问。
“她——”
小声议论的人还想说什么,被贺渝一个眼神扫过去,默默闭上了嘴。
六年前昙远临结婚那天,昙希做的事,是昙家的禁忌。
昙希听到昙远志的质问,不紧不慢的看向他,挑了挑眉,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然后乖巧而迷茫的问:“敢问二叔,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她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这个二叔,明明和昙远临是一个父亲,但不管是谈吐还是相貌,他和昙远临都相差太多,目测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一双小眼里跳动着恶毒的光,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昙远临还要大好几岁。
她更喜欢自己的亲爸了。
从她成为昙希以后,昙家人对她都很好——除了昙远志一家,这个野生二叔二婶堂哥致力于把自己彻底踢出昙家大门,好像自己不在了,昙家的嫡系就能从晟晟成为昙思明一样。
不停的挑拨离间,这不是上赶着作死,是什么?
昙希已经看见昙怀古不耐的眼神了,这对父子还像是瞎了一样乱蹦跶。
或许,他们真的认为,昙老已经年纪大了,昙家未来是他们的了吧。
但昙家就算没有自己,也有晟晟。
“乔老先生在四年前八十大寿之时,就已经宣布封笔,希希,你找一副赝品糊弄我们,有意思吗?”昙远志皮笑肉不笑的问。
昌美华也煽风点火的说:“是啊,你骗我们不要紧,怎么能骗爸呢。”
昙怀古的眼神还被这幅字吸引着,听到儿女们的争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昙远临拧着眉头,低沉的说:“昙希......也是为了让爸高兴。”他也不相信昙希真的能拿到乔荣章的字,但总不能让昙远志当着自己的面欺负自己的女儿。
昙希: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亲爸了!亲爹都不相信自己,不愧是亲的。
“高兴?高兴就能拿赝品糊弄人吗?”昙远志的声音蓦的拔高了好几度。
“谁说的乔老已经封笔的?”昙希清了清喉咙,清亮的眸中迸发出一道锐芒,语气仍旧平淡如水。
昙远志狠狠地说:“乔老亲口说的!”
“你亲耳听见的吗?”她反问。
“我......乔家自己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
昙希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慵懒淡然的声音响起:“哦,乔家今日又传出消息,乔老不封笔了。”
“你,你.....昙希,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昙远志气得不轻,指着昙希的鼻子怒道。
沈星湛皱起了眉,上前一步挡在昙希前面,但并未说话。
昙希笑了笑,一只手伸出来,左手的食指戳在右手手掌之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的骨节纤长,仿佛细腻的瓷器,泛着莹莹冷白的色泽,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成为全场的焦点。
“胡说八道的是二叔您吧!当众说乔老的书法是赝品,你,倒是先拿出证据啊。”
“没有证据,二叔是仗着自己是我的长辈,平白污人清白吗?”
“我好害怕啊。”
说完,昙希眼里适时地泛起一抹泪光,眼眶红红的,仿佛被人欺负的无辜少女。
昙远临眉头皱成一团,拳头死死握住。
也只有亲身经历的昙远志,才知道昙希的话能有多气人,他喘着粗气,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证据......证据——”
这时,霍隐忽然开口:
“这幅字上,少了个章。”
一句话,将其他人的视线吸引到画上。
昙希看了一眼霍隐,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几分。
不愧是他。
霍隐真是自己的好捧眼。
霍隐凤眸微眯,眼神锐利幽深,没有看那幅字,反而双目死死的盯着昙希,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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