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忙乖顺应了。
等离了宝玉院子,老嬷嬷悄悄问王夫人:“那袭人丫头身子破了,太太为何不让她过了明路?”
王夫人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老嬷嬷见此,忙闭上嘴,不敢再问。
王夫人扶了扶头上的蝙蝠纹镶琉璃金步摇,这是贾珠送的生辰礼物。
老嬷嬷见此,忙奉承了几句,夸珠大爷如何如何孝顺,如何如何能干云云,把王夫人捧的满脸笑容。
宝玉没等下学,就偷偷出了府,去多浑虫家找晴雯。
多浑虫仍旧不在家,却不想见到灯姑娘,还被骗了:“来晚了!早被野狗吃了!”
宝玉顿时大受打击,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哪晓得一进院子就听说王夫人又撵了好几个人,心里恨不能去死。
但母亲盛怒之下,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求一句情。
如此,便闷闷的往里间走,心里不住寻思:“谁这样长舌头?这院子里的事本该无人知晓,母亲如何就都知道了?”
一面想,一面进了里间,见袭人正坐在锦凳上垂泪,心里狠狠一动。
怒火腾的燃起,他上前就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滚出去!”说完就倒在床上生闷气。
想起晴雯,又哭了起来,深恨未能见她最后一面,也没能帮着厚葬,让她落的个尸骨无存。
袭人被踹翻,大惊失色。又不敢上前问缘由,只好默默起身,静静陪坐在一边。
她自是知道宝玉的心思,这是惦念晴雯呢。心里一苦,也跟着默默流泪。
等宝玉哭了一会,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上前推了推,劝道:“哭也没用。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这一回家,倒是能精心静养几天。要是真舍不得,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把人叫进府里又不难。太太不过是信了谗言,一时气上头罢了。”
宝玉哭道:“真不知晴雯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袭人劝道:“太太只不过是嫌她生的太好了,难免轻佻。在太太心里,深知这样的美人轻浮,故而嫌弃她。倒是我们这种粗粗笨笨的才好。”
宝玉哼了一声:“咱们私下的玩笑话怎么太太竟然全知道?是谁向太太告密讨好的?当我真不知道。”
袭人脸色一黯:“兴许无意间被人偷听。”
宝玉神色冷漠:“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你和麝月秋纹的来?”
袭人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低头半天,无话可答。
良久后,勉强笑道:“也对。我们也有开玩笑,也轻狂孟浪,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料理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
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大家闺秀都不如你!”
“便是麝月秋纹,也是你陶冶教育,哪里有什么孟浪该罚之处!”
袭人心里跟油煎似的,万万没想到宝玉会如此说话。
宝玉继续道:“芳官年龄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人,惹人厌再寻常不过。倒是四儿是我误了她。你当我不知道?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叫她上来作些细活。有人怕她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之灾。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她生得比人强,也没妨碍你。就是她性情爽利,口角锋厉,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她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为小人所妒。”说完,又大哭起来。
袭人知道宝玉怀疑她,不好再劝,叹气道:“天知道是谁报给太太的。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也无益。倒不如养好精神,等老太太心情好时,再让她回来是正理。”
宝玉冷笑道:“你不必假惺惺虚宽我的心。她已经去了!你们再也无需忌惮她!当你的至善至贤人儿去吧!”
袭人又喜又悲。
喜的是宝玉的心尖尖终于没了。晴雯落得这样的下场自有她的手段,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晴雯也无需怪她,谁让她自己不争气,没守住规矩呢?
至于悲,自然是兔死狐悲。也不知道自个儿会落个什么下场,是周姨娘、赵姨娘还是平儿。
宝玉发了一晚上呆,双眼红肿,不能见人。
等他睡下,袭人等听着他在枕上长吁短叹,辗转反侧,直至三更过后,方渐渐安顿了。
袭人才说放心,正迷迷糊糊睡着,没半盏茶工夫,又听宝玉叫“晴雯”。
袭人忙睁开眼连声答应,问作什么,然宝玉却理也不理。
次日,王夫人照旧来桂和堂请安,见贾母心情好,便趁机将宝玉院里的事儿说了说。
“宝玉屋里有个晴雯,那丫头也大了,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见她比别人淘气,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就放她回家养病去了。若养好了也不用再进来,就赏她配人去了。”
“再有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一则她们都会戏,口里没轻没重,只会混说,传出去不好。二则她们既唱了戏,白放了也应该。况且丫头们也太多,若说不够使,再挑上几个来也是一样。”
贾母听了,眉头一蹙,很快又展开,点头道:“这是正理,我也正想着如此呢。但晴雯那丫头我看她甚好,怎么就这样了?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竟变了。”这是说晴雯是她给孙子挑的通房人选。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她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歪性。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见过的。三年前我就留心这件事,先只选中了她,我便一直留心。冷眼看去,她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稳。若沉稳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稳的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放在房里,也算得一二等的了。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只有死劝的。因此二年瞧下来,觉得这丫头一点不错,就悄悄的把她丫头的份例停了,从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了她。”
原来袭人早就享受通房丫头每月二两银子的福利了,且这银子还是王夫人出。
“不过,我一直未明说,一来宝玉尚小,老爷知道了定会说耽误读书,二来未免宝玉纵性。所以直到今日才回明老太太。”
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袭人从小不言不语,我只说她是个没嘴的葫芦。既是你知她甚深,岂会有错。而且你这不明说与宝玉的主意更好。大家且别提这事,只是心里明白罢了。宝玉将来恐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看不透,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十分难懂。我为此也担心,每每冷眼看他。只和丫头们胡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之事了,所以爱亲近。等细细查试,又不是为此。真真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说着,笑了起来。
王夫人也跟着一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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