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姐在想,它是怎么突破防护罩闯进这个城市的?
漆黑的夜色潜进这间破屋。
客厅里,烛光摇曳。一片小镜子映出一张树皮般枯硬的脸,周思辰用手指轻轻抚摸那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眼泪摆脱了依附,从眼角渗落。
那个御姐说的话犹在耳边。
“你中的是绿灵的毒。”
“你父母是被绿灵杀死的。”
音节与悲伤缠络,织入她的内心。周思辰听到泪水从脸颊滑落,落在桌面。
滴答,碎了。
她为什么要帮她的仇人?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谢修哲不是人类。
她开始恨自己。拿着一把剪刀,她走出家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知道谢修哲躲在什么地方。
沿着黑夜笼罩的街道,她手持蜡烛,披月戴星地走到一栋房子前。这是她以前的家。上次她曾经指给谢修哲看。她推开木门,看到地上有一行液体,滴状延伸入黑暗。
那液体,在烛光下泛着碧绿。
他果然在这里。
她握紧了剪刀,深喘一口气,才走进去。
微弱的烛火撕开黑暗,引她前进。顺着那道绿色的血迹,她来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卧室门口。轻推门,靠着窗那边,一个少年歪着头昏睡。窗台的月光就那么流淌过他苍白的脸。他伤得很重,伤口流出的,是绿色的液体。
她抓住剪刀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手中的剪刀。
“唉……”他像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啥也没说,徒叹一口气。
绿灵和人类,终究是世仇。
他闭上眼睛,等死。
周思辰看着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为什么要伤害人类?”她问。
他轻闭双眼说,“这是我们的使命。”
“可是,我们人类没做过什么伤害过你们的事啊。”她不忿。
“你以为,真没有吗?”
谢修哲突然冷笑。笑得那么支离破碎。
于是他忍着伤痛,告诉她有关绿灵和人类战争的起源。对她来说,这如同课堂上老师们经常痛陈的环保问题;这如同上学路上在围墙边看到的【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的标语。人类虚伪得连自己都骗,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报应竟来得这么快。
哐啷——剪刀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思辰颓然坐在地上。
她无法反驳他的话。
他和她,在房间里无言以对。等到月光撤去,换上清晨。
谢修哲站了起来,他逆着晨光说:“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父母。”
“真的?”周思辰睁大了双眼。
但是在这以前,他要求她蒙上双眼。
然后他牵着她,走啊走啊,刚开始她还听到街道的喧嚣声,接着慢慢地慢慢地,耳边越来越安静。传进来,鸟儿的笑声和清脆的虫鸣。植物的香气灌满了风里。
“我们已经出来了。”
她摘下眼罩。阳光和绿,争相恐后地撞入她的眼帘。
这儿是森林,而且离城市不远。周思辰回头能看见那一顶透明的防护罩,远远地屹立在湛蓝的天空下。她可不记得城外以前有这么大的森林,以前这里应该是一块开发地。周思辰低下头看了看土里突出的一块牌子——【某某集团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么牛的公司,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它家的房子据说炒到十万一平方米。而现在,它的名字像这块牌子一样,烂在泥土里。
再往进去走深一点,森林更茂密了,有许多不知名的大树遮天蔽日,这儿成了小动物们的乐园。它们从人类丢弃的挖掘机里探出好奇的脑袋,看着这对往森林深处行走的少年少女。这让周思辰想起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童话。
一路,谢修哲沉默寡言。周思辰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在浓郁绿影中穿梭,渐行渐入,周思辰察觉有些异常,她感到四周的树木仿佛在盯着她看。它们像有生命似的,一根绿色的藤蔓向她伸过来,吓了她一跳,她站着不敢动。
“阿哲,吃掉这个人类好吗?”藤蔓是从一朵巨大的花身上伸出来的,它绽放的花蕾微微弯腰,盯着周思辰,看得她目瞪口呆。
花居然会说话!
“阿花,这是我的客人。不许胡来。”谢修哲挥出刀子,一小截藤蔓便断落地上,剩下的像蛇一样缩了回去。那朵花像做错事的孩子,躲到了一边。
“别怕。”谢修哲回头说:“绿灵不吃人的。”
周思辰刚松一口气,谢修哲又补了该死的一句:“但会杀人。”
你妹啊!她欲哭无泪。
走了一段,谢修哲终于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棵大树下。那树大得惊人,树冠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宽,而树干得十几个人才能环抱。周思辰仰头,看见上方悬挂着很多果实,它们密密麻麻地垂在头顶。
等周思辰看清楚一些,她啊地发出尖叫,坐到地上。
那不是果实,那是被树藤缠绕住的人类!
他们有男有女,面容消瘦,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开心地发出笑声。
这些人没死?他们在笑什么?
“这棵是梦榕。”谢修哲说,指指悬挂在头顶的人类,“这些人在做梦呢。梦榕会让他们在梦中,快乐到死。”
“这太残忍了!”她说。
谢修哲冷冷看着她,“我只能说,这已经是我们采取的最人道的方式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叫安乐死。”
“可是……你就不能把他们全放了吗?”她看着那些可怜的人,作出恳求。
他没有表情。而是走过去,伸出手,按在树干上。
梦榕仿佛在和他进行心灵沟通。不一会儿,被树藤垂绕的两个人慢慢降了下来,树藤松开,她看到父母的脸。他们仍沉浸在梦中,咯咯发笑。
“爸爸,妈妈!”周思辰跑过去,拍父母的脸,却毫无作用。
“让我来。”
谢修哲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一片碟状的叶子,上面盛有露水,他弯下腰,慢慢将露水喂进她父母的嘴里。
她父母醒了过来。“这是哪里?”爸爸睁着迷糊的双眼,观察四周的环境。“我记得那天我们坐着长途汽车,在高速路上突然跑出来一棵大树,对了,那树……像妖怪一样!”仿佛记起恐怖的场景,爸爸表情充满恐惧。
“没事了。爸爸,一切都会好的!”
她扶起父母。就在那时,谢修哲突然扬起手势,两条树藤飞快地缠住她父母的脖子,勒紧。
“喂,你干什么!”周思辰吓坏了。她看到谢修哲的眼神很冷,像一簇冰冷的火燃烧。
“我知道的。”他抬起手指,面无表情地指着爸爸。“梦榕能捕捉到你们的想法,别想骗人,你们不是去帮她找医生,而是想要丢弃她。哼,可恶的人类,连亲生骨肉也会觉得是累赘。”
树藤缠得那对父母说不出辩驳的话,他们呼吸困难,脸都憋红了。
“放开他们!”周思辰跑过去,捶他的胸,“不要杀我爸爸妈妈!”
“你没听到我说吗?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抛弃你……”语言突然从谢修哲嘴边断裂,他看到周思辰满脸是泪,撕心裂肺地恸哭:“别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的?”他错愕。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眼泪洗不清她眼神里的悲伤。她颓然跪在地上,哭出来的泪,一滴滴润湿了膝下的泥土。
她怎么会不知道,父母为了帮她治病,到处举债,落得家徒四壁,还得忍受街坊们的白眼。他们终于受不了,借故说去外地找名医,实际上是一走了之,让她自生自灭。她早就知道了,她那天站在长途汽车站,看着那辆缓缓驶离的客车,她忍住了想哭的泪水。
她不怪父母。他们这样做情有可原。
即使她本人,也有过放弃自己的念头。【零日】那天,她本来是要去自杀的。可是防护罩突然启动了,她担心她那被遗弃在外面的父母,她想知道他们平安无事。
她等了三个多月,今日才得以和父母重遇。
“求求你。放开他们。”她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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