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三使劲抱他。
连辛黑沉着一张脸怒极而去。
殷承祉更疯了。
欧阳三无法,只得抬手一记手刀将他打晕,“来人!来人——”
燕王府因为他这么一喊,顿时人仰马翻的,等一切结束之后,欧阳三有闲暇功夫估计连辛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再派人去找,却也找不到了。
十五心惊胆战地守着殷承祉,生怕欧阳三所说的疯癫之状在他醒来之后会继续,虽然当时没在现场,但单凭欧阳三讲述便够心惊的了,他担心那个男人对殿下用了什么妖术,当初为了让张将军清醒便耗尽了他的心血,而哪怕成功将人唤醒了,张将军人也还是废了,若是殿下……那男人显然比安氏妖后更厉害,若是他真的对殿下用了妖术,他未必有这个能力解的了!
好在,殷承祉醒来之后,除了有些恍惚之外,并没有被控制或者失去魂魄般的迹象,也没有再疯癫了。
“殿下?”
殷承祉闭上了眼,“退下吧。”
“殿下……”十五还是不放心。
“本王想一个人待着!”殷承祉声音沉了下来。
十五只好听令。
棺木的风波,在燕王下令将那青年的尸体和棺木一起烧了之后,便了结了,燕王府恢复了原状,继续忙忙碌碌红红火火地迎接除夕晚宴的到来,而王府门前,还是继续热热闹闹,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似得。
崔怀却觉得事情并没有就这么过去了,哪怕面见燕王之时他没有异样,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很是担忧,然而,燕王不愿追究,欧阳三暗示过不能过问之后,他也只能将心里的担忧按下。
哪怕真的要出事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如今也应当能过去!
能过去的!
很快,除夕便来了。
这一天,燕王府大门敞开,任何百姓只要经过一番查验都能进来向燕王拜年,求燕王一副亲笔些的对联,当然,为了防止人太多王府装不下燕王殿下写不过来,入内的百姓都限定人数限定时间,总的来说就是先到先得,简直就像是庙会上头柱香似得,至于参加晚宴的,一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却发出请柬,这些人都会在下午入王府,和上午人流错开。
可以说,这一日对燕王府的防卫是重大考验,尤其是发生了连辛一事,欧阳三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了。
上午的拜见,顺顺利利结束了,燕王很是温和地接待了每一个百姓,任谁都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发狂地让人杀自己。
中午用膳的时候也是很正常,还心情很好地给了府里每个人一个大红包,下午也是待在前厅继续挥毫为晚上参加晚宴的宾客写福字,以备晚宴之时赐福。
晚宴之上,燕王和往年一样,赐福敬酒,与众人一并欣赏了烟火,兴致颇高喝了不少,怎么看都怎么正常。
“殿下不能再喝了。”崔怀悄然找了欧阳三。
欧阳三颔首,在其他人眼里,燕王殿下今日很高兴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在他们眼里,也是很正常,除了后来喝的有点多了之外,不过这也是别人敬他的,而这也是今年和往年唯一的不同,往年燕王虽然也出席晚宴,该有的流程也都做足了,但却在流程结束之后便离开了,不会像今年这般与宾客们喝酒。
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今年燕王不走继续和大家吃喝庆贺,简直是受宠若惊,接下来,自然是更加努力地敬酒,绝不辜负燕王殿下的恩典,务必要让殿下尽兴了才好。
一来二去的,都还没到子时,燕王便喝的站不稳了。
在崔怀的帮助下,欧阳三顺利将燕王带离宴席了。
十五早就得到消息在外边等着了,“殿下……”
只是这时候殷承祉忽然间清醒过来了,像是根本就没喝醉过似得,伸手推开了他们,“我没事。”然后自己往前走。
“殿下……”
“退下吧。”殷承祉没回头,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声音听起来是清醒的。
两人虽担心,但也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
殷承祉一直往前走,这样的路哪怕是闭着眼他都能走下去,每一年,都是这样走的,只是今年他走的有些慢也走的有些晚了。
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他也没立即入屋,而是找了一只铁锹,走到了院子边的梨花树下,埋头挖着地,一下一下地挖着,偶尔的酒嗝以及不甚稳的动作,都显示出他此时并不是很清醒,但即便如此,还是顺利将地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了。
那是好几坛子的酒。
他一坛一坛地挖出来,小心翼翼地清理上面的泥土。
十年陈酿。
十年前他亲手埋下去的。
那一年他才学会了酿酒,亲手酿了在除夕之夜埋了下去,他告诉她等十年之后再挖出来让她给他好好点评一下,为什么要十年?除了好酒需要时间酿造,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还是怕她醒来之后恼火他大逆不道不要他的,所以和她定了这个十年的约定,她总得继续待在燕王府好些年吧?那么多年,他也总能找到法子求得她的原谅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她还会昏睡那么多年,他原以为六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怎么重的伤六年都能恢复的,当年在西北他差一点死了,也不过是养了那么半年,她是他师父啊,怎么会比他差太多?六年已经够了,够了的!
可是——
殷承祉挑出了一坛,捧在怀里走进了书房中,自从那男人出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进过这里了,他打开了密室,走过了迂回的甬道,如同每一年的除夕一样,走到了她的身边,“师父,又除夕了,徒儿来陪你守岁了……”
他坐在了她的身边,背靠着白玉床,低头将怀里的酒坛封口揭开,醇厚的酒香味很快散发了出来,“真香……虽然比不上老师傅酿造的,不过第一次能做出这样的成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吧?”他捧起了酒坛送到了嘴边,烈度适中的酒进入了口腔,“咳咳……”他呛咳了出声,喝的太猛太急了,“该拿酒壶来的……”一边嘟囔,还是一边直接用酒坛往嘴里灌,习惯了之后,也便好多了,“师父,我好几天没来看你,你别生气啊……”
他转过身半爬起来,趴在了白玉床边,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脸,“那个男人居然自己找来了……他还送了我一副棺材……呵呵……当时我还以为……还好,他说是给我送的……他说他是来看我好戏的,而当年没把你带走也是这个目的,不管我是用你的血,还是一直守着你醒来,于他而言都是好戏!”抬起了酒坛又喝了一大口,满脸的胡须已经被酒给弄湿了,邋里邋遢地贴在脸上,“他这次来是专程来告诉我,我等不到你醒来了,哪怕我活个长命百岁,我也等不到你醒来……等不到……等不到你醒来——”
他又猛然灌了一口酒,太猛太急了,酒水都溅到了她的脸上,他连忙伸手去擦,小心翼翼的,擦着擦着便又停下来了,她还是睡着,好好睡着,一直睡着,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可却始终这么睡着,好像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多努力,她都视若无睹,都完全不在乎一般,她——
他又灌酒,只是灌到了一半忽然又停下来,僵了数息,猛然抬手砸了酒坛,嘭——巨大的声响在密室中显得更加的响亮,酒香充斥了空气中,浓郁的让人窒息,他双手握在了她的肩膀上,熏红了的眼眶满是愤怒和不甘,“十六年了!师父,十六年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他屈服了,他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强那般的无私!
他不想只是这样守着她,他想看到她醒来,他要看到她醒来,他想听她说话,哪怕是骂他,他还想正式地向她表明心迹,像世间每一对痴男怨女一般,他想要和她长相厮守,永远在一起,他甚至想要在他生命尽头,将她一起带走!
“你醒来!你给我醒来!十六年了!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终究还是疯癫了。
连辛的出现,便是一剂猛药,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地摧毁了,他为何不敢来这里,为何见过了连辛之后便不敢再来见她?
因为他怕,他怕自己撑不住,怕自己会发疯了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既然他活不下去了,那就一起死吧!
他不愿意让她一个人独活,更不想她再找另一个人来代替他,他更不允许她忘了他,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她怎么能忘了他?
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
是他的啊!
“冯殃——冯殃——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疼的徒儿吗?你不是最偏心我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等不到你醒来?就算我活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也还是等不到你醒来是吗?!你就这么恼我?恼我大逆不道枉顾人伦对不对?可十六年了,还不够吗?!罚的还不够吗?!”
他哭了,俯下身在她的怀中哭了,“是你说让我好好活着的!我听话了!我做到了!那么多人想让我死,我都活下来了!我还打下了蛮族,我把蛮族的领地便成了锦东的后院,我让锦东从三州便成了如今的九州,我成了锦东百姓心中的神!师父,我成功了!这样都还不够让你消气吗?”
他抬起头看着她,“还是你在怪我没给你报仇?我没去杀皇帝,没找回小球,我甚至连安氏那妖妇都没找到!你怪我没用是不是?我这么没用,你不是更该醒来好好教我吗?!你是我师父啊!冯殃,你是我师父啊——天底下哪有师父把徒弟丢下十六年不管的?!你说过有你在,不要怕的!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都忘了吗?!”
不管他如何的歇斯底里,沉睡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的反应。
“你就这么……这么恨我——”殷承祉真的绝望了,十六年来积压的绝望一点一点地把他给逼疯了,他早疯了的,早该疯了的,“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你是我师父又怎么样了?谁说师父就不能爱了?!是你将我捡回来的,是你让我活下去的,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的,你说你对不起我,你说你有愧于我的,是你自己说的!你就该偿还我,就该用一辈子来还我的!冯殃——冯殃——”
她不会喜欢他,绝不会。
她只是将自己当做他的师父,长辈,甚至母亲,那一年在太白山,他初初醒来,她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她只是想养个娃娃,往自己的生活没那么的孤寂,在她的心里,他哪怕长得再大,也依旧是当初的小娃娃……
她偏心他,为救他而不顾自己,也完全只是因为她是他师父,为人师为人母该尽此责,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她绝不会对他除却了师徒之情之外的任何情感。
永远都不会有!
殷承祉心里始终明白,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承认,更绝不会接受,他始终自欺欺人,始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死心,让我不再痴心妄想!你觉得时间久了,我便不会再对你有龌龊心思对不对?!”他低着头,脸几乎贴上了她的了,近的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这么近,这么近……“你错了!你错了的!冯殃——你错了!十六年算什么?算什么?!你以为区区十六年就能够让我放弃吗?你妄想!妄想——”
他狠狠地压低了头,将最后的距离都抹灭了,她在气他痴心妄想?再惩罚他大逆不道?好啊!那他就更加痴心妄想,更加大逆不道!她若是要惩罚他就醒来,只有醒来才能罚他!
你醒来啊!你看看,我在做什么?!
你看看?!
殷承祉知道自己疯了,如果不是疯了的话他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冒犯师父?哪怕再失控最多也只是亲亲她,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这样做?他就像是一个猥琐的畜生,对一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子施暴。
施暴……
哈哈!
师父你看!你看看!你看看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你若是不醒来,怎么罚我?你怎么能罚我?根本没用的!你的方法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大逆不道,我更得寸进尺,我……
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冯殃,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哪怕你永远醒不来!
你都是我的人!
我的!
情绪的失控、酒精的作用以及多年来积压的情欲一下子爆发了,他发疯了,也是再也不愿克制,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就在他的面前,他想要更多更多……
他要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都属于他!
衣裳散落,空气中弥漫着比酒香更浓烈的气息。
“你……在干什么……”
你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惩罚的后果!你用错了法子了!用错了!
你真恨我就该醒来……
醒来……
殷承祉一切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就这么僵着,他好像……好像听到了声音……不是脑海中传来的……不是……
“滚……”
又有声音。
虚弱而愤怒。
他抬起头,却闭着眼,是幻觉吗?幻觉吗?他对她……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睁开眼睛,所有的邪念都别忽如其来的寒意冻住了,他……他……他僵住了,比先前更加的僵,像是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是幻觉吗?
幻觉吗?
他是疯了吗?他更疯了吗?
他竟然看到……看到……
疯了!
一定是疯了!
疯了——
下一刻,他便摔了下去,没有任何防范地被推下了白玉床,痛,是痛的,虽然不是很痛,但还是……还是……他双眼几乎要撑裂了,心脏就要爆裂,僵着全身看着白玉床上坐起身来的人。
冯殃撑起了身,低头看了看身上,不必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从有记忆开始还真的没被人这般冒犯过,愤怒形成了冷冽的杀气,朝着那人望了过去。
殷承祉扑了上去,不是幻觉,不是!不是——
冯殃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师父——”殷承祉嘶吼出声。
冯殃正欲将对方咽喉掐断之际,听到了这一声叫唤,师父?师父?!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你……阿承?”
“师父——”殷承祉哭了,顾不上脖子上那要命的手,又扑了过去。
冯殃手松开了,眩晕也随之而来,连再多问一句都来不及,便又晕厥了过去。
“师父?!师父——”殷承祉死死地抱着她,不是醒了吗?不是醒了吗?不是换觉得,不是的!不是的——“师父!师父!”他慌忙将人抱了起来,也顾不上此时两人都衣裳不整,抱着人便往外冲去,“十五——十五——来人——”他冲出去找人救她,找十五来救她,她醒了的,她明明醒了的!一定不是他的错觉的,不是的!
永乐二十年的除夕,燕王府所有人都看到了燕王衣裳不整地抱着一个女子出来,到处找人救人。
衣裳不整,女子……
这两个因素足以编造出多种多样的大戏来了,但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燕王殿下似乎并不是真的不近女色,当然,好的说燕王并不是不能人道,坏的则编造燕王殿下和那些阉人一样,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后开始心理变态折磨女子了……
当然,总督府很快就此作出了辟谣,宣称燕王不久之前得了一位神医医治,已经完全康复了,至于那天晚上怎么一回事,自然是因为燕王府遭了刺客,燕王怀里的女子为了救燕王而受伤,至于两人为什么衣裳不整,总督府自然不能说太多,含糊其辞地表示,那女子乃燕王殿下看重之人。
这消息无异于冬天惊雷,将所有人都给惊懵了。
不过不管事情到底如何,燕王殿下愿意亲近女色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是真的治好了还是心理变态,有些时候其实都不重要的。
崔怀做完了紧急公关之后便也赶到了十五的药庐,不过没能见到人,“如何了?”守在药庐周边的是燕王府最精锐的亲卫队,不会比书房那边的防卫差。
“尚且不知。”欧阳三答道,“外边都处理好了吗?”
“嗯。”崔怀应道,“不会有不好的传闻传出去的。”
欧阳三松了口气,“那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崔怀又问,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不会是……”好吧,还是问不下去,哪怕身为男人,这样的事情还是没办法坦然处之,虽然也能理解,毕竟那么多年了,殿下再怎么也是男人,只是……“应该不会的……”殿下对冯夫人既爱更敬,哪怕再情不自禁也不至于对一个昏迷的人……
“殿下说……”欧阳三咽了咽口水,“夫人醒了。”
崔怀眼眸大睁,“什么?!”
“夫人醒了。”欧阳三说道。
崔怀心跳的更猛了,“真的醒了?”不是还晕迷着吗?真的醒了?“不会是殿下……”
“不知。”欧阳三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是他也担心殿下是不是疯魔了才会认为夫人醒了,“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殿下应该不至于……”
若不是真的,殿下岂会那般抱着夫人出来?
崔怀没再说话。
希望是真的。
是真的吧。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哪怕是能够亲自接触到冯夫人的十五也是如此,是真的醒了吗?以脉象来看和当年其实没多大区别,根本便看不出来,可若是只是殿下的幻觉,那……那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尤其是在见到殿下的眼神之后,所以,他只能拖,既然是醒过了,那应该很快就能再醒的,再长也不至于再来一个十六年,若是……到时候再算吧。
“殿下,天冷,还是先更衣……”十五隐晦地提醒,这般衣裳不整的总是不好。
殷承祉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床榻上依旧沉睡的人,再看了看自己,“对!对!师父,徒儿错了,徒儿该死,徒儿这就出去跪着……”
他得赎罪!
赎罪!
或许也是怕十五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吧。
殷承祉逃跑似得出了屋子。
“殿下!”
殷承祉没理会门外的两人,走出了屋子便跪在了门口。
崔怀错愕。
欧阳三连忙进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崔怀走上前,“天冷,你不能……”
“我做错了事了。”殷承祉抬头看着他,“大表兄,我做错了事,得罚!不然师父会更生气的!”
崔怀忽然心酸不已,将自己的大氅脱下,要为他披上,就这么穿着单衣跪在这里就是找死的节奏。
可殷承祉拒绝了。
“殿下!”
欧阳三冲了出来,激动的不行,“殿下,夫人醒了!”
崔怀也顾不上劝了,转过身问道:“真的?!”
“真的!”欧阳三正色道,眼眶也红了,“殿下,夫人醒了,真的醒了!”
殷承祉笑了,也哭了,“我就知道不是幻觉!我就知道!就知道!”他爬起来,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又跪了回去,“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这就好好反省!”跪的更加的坚定和决绝了。
崔怀见状便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不过也没太担心,转身便要进去看看。
“崔大人。”欧阳三把人拦住了,“十五在为夫人检查,请您稍后。”
崔怀只得停下,再问道:“真的醒了?”
“嗯。”欧阳三颔首,“真的!”
冯殃是真的醒了,只是脸色很不好,心情也很不好,除了先前殷承祉做的那事,还要因为……她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很不对劲,活了这般漫长的岁月,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十六年?”
而十五给出的信息,让她更不好了。
当日在明州发现连辛之时便已经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在受到过重的伤害之时,便会以沉睡来抵御死亡,后来皇陵中,她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居然一睡便是十六年!也难怪那孩子成了那样子了,只是,再如何他也不能——
她差一点把他给掐死了!
十五继续讲述着,认真又详细地将这十六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她,尤其是燕王殿下这是六年来日复一日的煎熬,虽然夫人没说,但他提及殿下之时她那神色,便是恼了殿下了,“……夫人,十六年了,若是您再不醒来,殿下便真的会疯了的。”
冯殃闭上了眼睛,胸口处的闷让她整个人都很不好。
“殿下一直在外边跪着。”十五继续说道,“只穿着单衣。”
冯殃还是闭着眼睛。
“夫人……”
冯殃睁开眼下床。
“夫人!”十五一惊。
“我没事。”冯殃说道,只是不管是苍白的脸色还是虚弱的声音,都完全不像是没事,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还是你想让你家殿下在外面冻死?”
十五只得歇了劝阻的话,赶紧拿了件原本给燕王准备的大氅给她披上,“夫人小心。”
门外,除了跪着的殷承祉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崔怀和欧阳三都被他撵走了。
冯殃不禁拉紧了身上的大氅,随即便又皱紧了眉头,她竟然怕冷了。
“夫人?”
冯殃暂且按下了心中翻滚的思绪,抬脚走了出去,便见殷承祉跪在哪里,那一脸的胡须让她不得不相信的确已经过了十六年了,十六年了,这对于她来说不算长的时间,对于当年的孩子来说,却是十分漫长,而他……
殷承祉看着她,本来已经被寒风吹干了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了,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只是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个难过了伤心了便跪在她面前,抱着她双腿倾诉哭泣的日子,“师父……”
他跪爬地走到了她的跟前,伸出了手抱住了她的腿,紧紧的,哭着喊着师父,仿佛要把这十六年来的委屈和绝望全都倾诉了出来似得。
泣不成声。
他等到了,他竟然等到了,在完全绝望了之后,竟然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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