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不大,包吃住,也不需要你多干什么,平常帮老朽我扫扫屋子,擦擦香案,除除杂草,修修屋顶,漆漆泥塑,清闲得很。”
“好嘞。”陈酒一口答应。
“呵,我这破庙穷得毛贼都不情愿光顾,你这后生倒是不挑。”
这里,是昌明坊的一间破庙。
昌明坊,又称病坊,如果说长安城是一簇盛放的牡丹花,每朵花瓣都彰显着大堂的雍容之气,那么昌明坊就是花底下腐烂的叶子。
坊间的住户大多是乞儿和没钱求医的病人,废置的空屋宅院比比皆是,晦气深重,就连巡街的武侯都几乎从不来此。
苦舟其实给陈酒准备了路引和银两通宝,足够他的日常花销和租住所需。
但一来,他刚刚才招惹了不良人,能避免盘查还是尽量避免。二来,要做的事情比较隐秘,最好避人耳目。二者相合,陈酒最终才选择了这里。
说话的庙祝名叫何渭,看上去至少有六十了,在古代算是高寿的年纪。
何渭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佝偻着腰杆,光看这幅垂垂老矣的样子,陈酒甚至很怀疑他能不能撑过这个春天。
“带了铺盖么?”何渭的嗓子里似乎卡着一团吐不出的老痰,声音沙哑难听。
“没有。”
“我那有套旧的,先凑合着用。”
“谢谢何爷。”
“呵,后生蛮会说话。”
何渭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稀疏的牙齿,
“听你口音,不是长安人?”
“家里没田没人,想来长安找份差事。”陈酒随口编了句瞎话。
“全天下的人都想来长安,就连胡人倭人高丽人勃律人南诏人,也把这座城当做圣地。可老朽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也没觉出什么好来。”
何渭摇了摇花白的脑袋,
“琼楼玉宇,锦衣佳肴,如花美眷,那是贵人们的享受;长安土贵,居大不易,土里刨食,才是黎庶小民的生计……”
老人还没卖弄完人生感慨,一阵富有节奏的鼓点响彻长安城上空,威压低沉如雷。
“戌时了啊,”
何渭抬起头,
“日暮,该宵禁闭市了。”
唐朝长安有宵禁条例,三百声闭门鼓之后,至三百声开门鼓之前,东西二市一百零八坊,凡是在街上走动的,除公事、疾病、婚丧嫁娶,其余的皆要受笞二十的惩罚。
“熬了粥,温了胡饼,来吧。”
何渭带着陈酒进屋,两人隔着一口锅坐下,分舀饭食。
土坑里的木柴噼啪作响。
“白天西市的奇事,听说了没有?”何渭是个嘴闲不住的。
“什么事?”陈酒明知故问。
“三个异人在一家酒楼里斗法,死了人。”何渭用盛粥的陶碗温着手掌,“这家酒楼,以后的生意要红火咯。”
“死人了,还能红火?”陈酒咬了口胡饼。
“死人了,才能红火。”
何渭一咳嗽,
“整个三仙斗法的名头,就说三位大仙为了店里的招牌菜,大打出手,甚至赔上性命道行,再出钱找几个泼皮帮忙一鼓吹,长安的百姓最喜欢听这种故事,门槛怕是都得踏破咯。”
“巧了,我从小就喜欢听故事,尤其神鬼妖仙之流。”
陈酒目光一闪,
“何爷,讲讲呗?”
“那就讲一讲。不过,我可提前说好,台上玄元大灯会将近,城内流言四起,真假难辨,我的故事也是从市井间听来的,不保真,你就听个乐呵。”
何渭哧溜喝了口热粥,一脸高深莫测,
“先给你讲讲……讲讲……讲那兆秀才娶画的异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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