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月回春时,大梁朝的京城乌衣巷难得地热闹了起来。
行人路过,见着出入的小厮长随和女使婆子正忙活着搬运物什,得了机会便拉住个小厮问:“乌衣巷不是傅家的地儿吗,这莫不是哪家贵人盘下这地方来住了,竟如此兴师动众?”
手里还抬着几个箱子的小厮倒也不急不气,只有礼地回:“并无别的贵人,只是傅家的几位主子从南边儿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吩咐着重新将宅子修葺一番,过些日子好在府上开宴呐。”
闻言,那行人怔住。那小厮见状便作了礼进了巷,刚走到傅宅门口,就见一俏丽的女使忙向他走来。小厮弯了眼,叫道:“小檀姐姐!”
小檀上前接下几个箱子,道:“好常留,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姑娘都要等急了!”
常留随着小檀进了宅子,一边走一边笑道:“小檀姐姐惯会唬我,姑娘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儿,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着急上火呢。”
两人说笑着进了后宅的玉烟阁。
玉烟阁门前正有一女使看着仆从挂牌匾,见了来人,迎上前去:“你们俩,可算来了。快随我进去给姑娘回话吧。”
“嗳,霍香姐姐,”常留应了声后,看了看牌匾,转而同小檀问道:“姑娘这院子怎得改了名儿?如今这‘玉烟’自也是好的,只是不知从前那‘暖玉’的名儿有甚不妥?”
小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确实无甚不妥。只是姑娘说了,那名儿是主君得了姑娘时起的,现下主君......一来是省得各位主子触景伤情,二来,咱们又是过了这么些年才重回乌衣巷,一切都需得重新来过才好。”
此话说毕,旁的两人都沉默了一瞬。只是不等他们回声,又听得小檀自得地说:“这匾还是姑娘亲自落的字呢!”
常留忙笑应:“怪不得如此不凡!”
几人走至书房门口,霍香终是忍俊不禁:“两个皮猴子!常留,你且在这等我进去通传一声。”说罢,接了常留手里的东西便同小檀进了门。
过了须臾,霍香出来唤常留进去。
常留进了书房,作了礼便抬头望向立于书案后的女子。
女子一身藤紫衣裙,许是怕寒,还披了一身墨紫大氅。她正在纸上写些什么,因低着头,教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良久,方才搁下笔,让小檀将那纸收到一木盒中,也终于抬起头来,令常留看清了她面容。
她的模样,大概满京城的贵夫人瞧了都会喜欢——端庄大气,高贵优雅;虽尚是年少,但历经世事,便显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和成熟。她又总是含着轻轻的笑意,用一双杏眼仔细而认真地看着人,永不会倦似的。别人被望得久了,也仿佛被无尽春水滚过一遭,被不动声色又无处不在的温柔浇灌得心里说不出的慰帖。只是那眸子不望着人时,温柔便也若有若无了,仿佛春天骤然从人间消退,只留下一片广漠的荒原,还有若隐若现的薄凉和无情。
“竟让你在这儿生等了半晌,”元玉望着常留,含着歉意道,遂又吩咐霍香“拿了绣墩来给常留小哥,再拿些茶水来。”
常留刚欲谢却,就听得元玉又说:“无妨,坐下吃口茶再回话也不迟。”常留便只得应下。
待他坐下接了霍香递来的茶啜了一口,元玉才开口道:“中庆家宅里的物什可都收拾齐全了?”
“回姑娘,都一应收拾来了,小的们正打理着。只姑娘院里的东西,想着姑娘定是惦念得紧,便先送来了。”常留应道。
元玉微笑着点头:“你是个做事周全又机灵的,是同常伯一样堪用的。”常伯从前是傅家的大管事,最是忠厚又得力。常留虽是其义子,但爷俩感情十分深厚。
常留忙起身作礼,严肃道:“为傅家,为姑娘,本就是小人的分内之事。几位主子又厚葬了义父,给足了义父体面,又一直给小人要紧差事做,好让小人安身立命——傅家于小人。恩比山重啊!”说罢,跪下磕了头,又道:“只盼着主子们能狠狠地差使小人,小人也算是有处报恩了!”
元玉一叹,温声道:“你们父子从来都是最忠心能干的。早年间常伯就跟着父亲做事,后来又帮着料理这偌大的家宅,向来鞠躬尽瘁,无不尽心。于我傅家而言,这又何尝不是有恩。快起来吧!”
霍香上前,虚扶起常留后,笑道:“老太公和老夫人本常居郊外别院休养身体,但吩咐了要重修家宅,过几日也要回来同几位主子团聚。大夫人和云夫人又正忙着大哥儿和三姐儿的事,府里的俗务就不免落在姑娘头上了。现下常留小哥回来了,接下来这段时日姑娘算是能轻松些了。”常留起身,听得此话连连点头应是。
“日后府上的事,还得常留小哥多帮忙照料些,”元玉道,又同小檀说“拿些银子给常留小哥,好让他吃酒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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