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
裴道珠端坐在书案前,认真地临摹字帖。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枕星挑开竹帘,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她惊讶道:“您料事如神,薛小满果然去了顾姑娘的院子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奴婢躲在院子外面,等了足足两刻钟才见她出来!”
裴道珠搁下毛笔。
她吹了吹纸上笔墨:“你去一趟崔凌人那里,把薛小满的事儿悄悄透给她。”
……
两天后。
顾燕婉组织金梁园的人,一起前往城郊二十里外,说是要施粥布善救济难民。
裴道珠和韦朝露共乘一辆马车。
韦朝露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先是在园子里搞结社的事,接着又是组织捐款,现在又叫我们亲自去施粥布善……顾燕婉有完没完?她闲得慌,我却还有正事要做,简直烦死她了!”
裴道珠轻摇团扇。
施粥布善的事,可去,可不去。
但别人都去做善事,就自己不去,会落个凉薄无情的骂名,因此园子里的兄弟姐妹无论愿不愿意,几乎都到场了。
她随口道:“表姐有什么正事?”
韦朝露气急败坏地翻着书页:“眼瞅着北国使臣快要到了,我这不也想赶紧练一练棋艺,好代表朝廷与他们争个高下嘛?!我自觉埋头苦读的这几天,棋艺进步很大,但还要抓紧练习,总之你别打搅我了!”
裴道珠注视着她手里的棋谱。
书都拿倒了,也不知她进步个什么劲儿。
她转头望向窗外风景,懒得提醒她。
……
抵达目的地时,已近黄昏。
裴道珠踏下马车,环顾四周。
远处是不见边际的难民营,数万难民面黄肌瘦,正排队领粥,也有饿得不成人形的,安静地躺在帐篷阴影里,不知是生是死。
帐篷之间,还有侍卫抬着瘦骨嶙峋的尸体,往山那边走去。
黑色的乌鸦,缓慢掠过低空。
傍晚的风透着凉意,送来遍野的嚎哭,犹如鬼啸。
这里与建康城,不过二十里之遥。
然而情景,却像是天上地下。
她出神时,一阵楚楚可怜的啼哭声忽然响起。
她望去。
顾燕婉捂着手帕,哭得伤心极了:“看见这么多可怜人,我心里十分难受。大家快别耽搁了,我们要赶紧做善事。每送出一碗粥,就等于救活一条命,我们会有福报的!”
不少人立刻响应。
说是要亲自施粥布善,其实重活儿都已经有侍卫提前做好。
他们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子弟,只需要从粥桶里舀出粥,递给排队领粥的难民就好。
裴道珠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围裙。
她看了眼粥桶,有点想笑。
这米粥稀薄如水,能救什么人?
顾燕婉也不嫌磕碜。
然而送上门的善事,现成的捞名声的机会,她没有不做的道理。
裴道珠做得认真。
不远处,萧衡正踏出马车。
他一眼看见人群之中的少女。
那爱慕虚荣的裴家小娘子,系着一条花围裙,笑吟吟地把米粥递给饥肠辘辘的婆婆,像是怕她吃不饱,又偷偷多塞了两个馒头。
夕色如饶。
她面颊红润,笑起来时光彩照人。
他远远看着,也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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