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开庭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出正堂,一眨眼身影就消失在树木扶疏、重重楼宇间。
堂内众人面面相觑,无趣地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胡东来和两名四十多岁的管事。
其中一个圆脸的左右看看,见再无闲杂人等,端着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些焦躁。“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看他平时也挺烦那小子的啊,这次的祸事还要劳动他去给外人赔笑脸,怎么反倒向着那小子了?”
另一个精瘦的高个子道:“齐兄慎言,就算这里没有旁人,也还是把称呼改一改的好。大总管古板端方,被他听见,先不管曲直是非,只怕你就先讨不了好。”
齐大管事满脸不愉地嘟哝道:“大总管可是计夫人的人,对个拖油瓶这么好,难道是这些年处出感情来了?”
高个子闻言摸摸下巴,道:“非也非也。若论亲近,胡管事是计夫人的嫡亲侄儿,就如同半子了,怎么都是自己人。以往胡管事这边递上去的事情,哪件大总管驳回了的?好叫齐兄知道,培养人可不是一味放纵,还有一说,以顽石磨刀!”
齐管事恍然大悟,“何兄的意思是……”
高个子作势一拦,道:“齐兄了解了就好,不必说出来!”又指指胡东来道:“胡兄弟眼见就要晋阶上师,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力,这才是真正的锋锐刀兵,和假借仙兵利器不可同日而语。顽石嘛,总归是顽石,待刀兵磨就,石头也就没有用处了。”
胡东来没有说话,只是矜持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就是默认了。不得不说,胡东来不愧“玉面郎君”的诨名,即使脸上有伤,也不损他俊逸风姿,翩翩风度。
齐管事大大惊喜,“炼器的上师那可了不得!我们对着扬州人能有更多砝码了!”
高个子连忙嘘了一声道:“斯事体大,当徐徐图之。”
齐管事立时噤声,又环顾四周,正堂本就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并不见异常动静。
胡东来于此刻开口道:“这次局没有做好,虽是种种意外,又有付家介入,但不管什么原因,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夏师敲打一番也是为了我好。况且‘逢魔时刻’即将来临,齐管事也知道,夏师是极有担当的人物,以战事为重,是应有之义。”
话说到这里,齐管事才疑虑尽去,连连点头。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高个子,也即是匠府大管事之一何启安,与胡东来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色。
刚才两人一拉一唱,终于将这位手上有颇多本地匠师人脉的齐雄大管事安抚了下来,让他相信夏平生即使面上需要做得公正,背地里仍是倾向于胡东来。
而这个认知,也是“天工开物”许多管事,乃至玉京城里不少人的看法。
以夏平生之能,自立一方都足够了,却一直安于计夫人属下。且在她去世后,还守着匠府基业,毫不专权。如此忠诚,爱屋及乌,偏心些计夫人的血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燕开庭离开正堂,就向内院而去。
燕府在玉京经营数百年,城中主宅占地极广,从外面看横跨三个街区,内里的主要格局也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外院。这也是“天工开物”主府所在地,除了用于集中议事的正堂,还有大小会客厅、财务室、库房、供各级管事歇脚的院落、白天黑夜都供餐的食堂等林林总总建筑,占据了整座燕府一半的土地。
二是内院。乃是燕府历任府主住家之所,拥有一座玉京城闻名的“花不谢园”,经过数百年精心维护,收集了数州名花,一年四季轮番绽放。
三是客院。即是燕府留客居所,里面包括十二座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精致庭院,摆设装饰奢华程度比内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夏平生就长年住在这里。其余就是“天工开物”接待客人时才会启用了。
在客院和内院之间的宽阔广场上则矗立着燕家祠堂。六年前祠堂因天火坍塌,之后不知为何没在原址,而是紧邻废墟重建,残垣也并未完全清理干净,所以现在还能看到焦黑的地基和断壁。
燕开庭经过广场的时候,缓缓止步,远远望着白石墙面的祠堂,以及旁边黑色的废墟。在阴天的铅灰色天幕下,黑与白对比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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