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装袋结束,机器的轰鸣声一下子停了下来,万籁俱寂,人们还习惯于在机器声中吼着大声说话,声音顿时响彻马道河的山谷,及待大伙醒悟过来,不由地哈哈大笑。
杨仕宇眼睛一直盯着白大褂,期望她摘下口罩,一睹芳容,想确认她是不是黄杏。
杨仕宇的妈妈端着茶盘出来,招呼着大家喝水,白大褂伸出那双白皙灵巧的双手,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把眼镜擦拭了一下,戴上之后,才取下口罩。
他心里惊呼了一下,那是一张秀丽的脸庞,圆圆的,肤如凝脂,如一个秀色可餐的瓷娃娃。
这哪里是黄杏?!丝毫没有了她十几年前的面容,那她又是谁?!
“杏啊,辛苦你了。常年不回来,回来就帮忙干活,想不到你这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干我们农村这种粗活,还这么熟巧。”他妈把茶端到白大褂的面前,夸着她。
白大褂面容一红,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光芒,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眼神,他清晰的记得,刺得他身体不由地一颤,这不是黄杏是谁?小学时候,老师一表扬她,就是这个神色。
“我在小芳阿姨那里做过的。”白大褂一口地道马道河的口音,似乎在表明着她渐渐走进杨仕宇心目中的黄杏。
她说的小芳阿姨,可能就是村里的简小芳。简小芳可以说是马道河的一个名片,在种养殖方面比较出名,现在又准备经营农家乐和民宿。杨仕宇的女朋友刘桂芳就是简小芳介绍的。
她抿了一口茶,眼光向他这边扫了过来,然后在他身上停下来,冲他微微点点头,又笑了笑,笑容中夹带着些许羞赧。
他看见她的牙齿呈米黄色,没有黄杏小时候的黄牙那么刺眼,他还是无法不能断定她就是黄杏。
“丫头,当年你在马道河读小学,学习成绩好像和杨仕宇不相上下吧,你看看现在,你考上了名牌大学,杨仕宇却只读个大专,干活呢,你也比他强。”他爸杨昌贵对白大褂说。
马道河人夸人时喜欢贬低自己,抬高对方。
小学?!还真是黄杏?!
“杨仕宇,以后你得跟黄杏好好学学!”杨昌贵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
还真是黄杏了!杨仕宇没有对他爸的话表示不满,只是由父亲的话确认白大褂是黄杏之后时,心里五味杂陈。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发现她诸多和黄杏神似的地方。
他曾经多次在脑中设计了自己与黄杏N多重逢的画面,没想到现在却是这么个场景,很有些尴尬!
“幺,您言重了。”黄杏瞥了他一眼,言语很诚恳地对杨昌贵说。
杨昌贵挑明了这一切,杨仕宇脸上有些无光,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样和她打招呼才是,尽管他心里一直很想对十几年前的事情,说声对不起,但现在说不出口,甚至有些想逃离这个现场。
他爸杨昌贵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致,都在询问着黄杏的事情。他很想和她说上几句话,但这情形,他不得不离开,去了旁边他奶奶王婆子的屋子。
王婆子问他吃了饭没有,听他说没有,就说请人干活你妈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不在家吃跑到这儿干什么。他说想吃您做的腊肉。王婆子脸上笑呵呵地,就在碗柜里拿了一块腊肉出来。
王婆子年轻时眼睛就瞎了,两个儿子结婚后都盖了楼房,就和她分了家,她独自一人住在老房子里。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还是养了一头猪,做了腊肠腊肉,就为了孙子孙女。
“你是不是又和你爸妈闹了别扭了?你也大个人了,别老是和你爸你妈过不去,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子女?”王婆子眼瞎心里却敞亮,家里有好肉好菜,孙子不在家吃饭却跑到这儿,心里肯定有什么别扭事。尽管她对自己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不满,但她从来都是站在儿子儿媳的立场开导他和杨雨倩。
杨仕宇习惯了奶奶的唠叨,也不吭声。
正在杨仕宇大快朵颐,吃着奶奶做的腊肉时,黄杏却走了过来。
杨仕宇背对着门吃着,她进门就大声叫了一声奶奶,惊得杨仕宇站了起来。
王婆子没打着声音,问她是谁,黄杏说是黄家的女儿。王婆子想了半天,说黄家不是搬走了吗?黄杏说回来看看。王婆子说回来看看好,就问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事情。
杨仕宇在旁边又成了摆设,一直听着黄杏对他奶奶说着她家里的事情。她说爷爷奶奶都去世了,爸爸妈妈春节期间都很忙,自己就一个人回了马道河。
杨仕宇在心里想,她爷爷奶奶年纪应该不大,怎么就去世了呢?在他脑海中,她爷爷奶奶都是慈祥的老人,为人很和气。那个时候,小孩子去偷她家的杏,她爷爷奶奶从来不说什么,树太大,就是担心孩子们从树上掉下来。
王婆子和黄杏一直说到她读书的事情,杨仕宇有些沮丧,自己就读的是末流大学,听之前爸妈说她读的是名牌大学,武汉的名牌大学有几个,他还是想知道她读得是哪所大学。
“我家宇子也在武汉读书,是不是和你一个学校?”王婆子对武汉一无所知,顺口来了一句。
杨仕宇听了有些发窘。
“奶奶,我离开马道河之后,还没见到过他呢。”黄杏拿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给他解围,但眼睛里也有点得意。
他爸杨昌贵说在马道河读书时,他和黄杏的成绩不相上下,这其实有失偏颇。当时在班上,黄杏第一,他第二。他总是想超过她,但成少败多,一直未能遂愿。
从内心来说,他当初不是纯粹是为了杨雨倩而报复黄杏,而是她成绩太好,自己超不过她,而心生嫉妒,有些恼羞成怒,才对她下了手。
好在奶奶和黄杏的对话没有持续下去,杨仕宇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看奶奶忙着洗家什(洗锅碗瓢盆),这才对黄杏说,对不起!
他不敢看她,只是把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对她说出来了。
“什么……”黄杏似乎没听清。
“那时,我不该对你那样……”他依旧不敢正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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