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让一下!”
夏崇平侧身让过,夏同平开着拖拉机从他旁边经过。
夏清记得,这辆拖拉机是她祖母刘满枝给二叔买的,八八年的时候,一辆拖拉机要三千多块钱,可以用来做一栋三间一层的水泥板平房。而此时,夏清一家还住在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土坯屋里。
“回来了?去吃饭吧,妈把你的饭留在桌上,煎了两条鱼供你喝酒,累了吧?”
隔着稀疏的白杨树,夏清看到村边的禾场上,祖母出来迎二叔了,声音高亢嘹亮,看二叔的眼神充满了慈母的关爱。她一转眼,看到夏崇平父女俩过来,就扭过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和她聊天的村妇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杨家婆和她是死对头,呵呵一笑,“崇平回来了?你妈有没有给你留鱼喝酒啊?”
夏崇平爽朗一笑,揭过了此事,不怨不嗔,依旧是一步一个血脚印,从自己母亲的背后走过。
从前,夏清年纪小,没有留意这些事。她只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祖母很不喜欢父亲,从小就非打即骂,及至长大了,十七岁的时候,本来在村里谋了个教书的职务,但等二叔年纪大了之后,让二叔去顶了班。
二叔教了没两年书,因为出了事不得不回家,把教书这个饭碗也搞砸了。
父亲结婚分家,祖母分了两百多块钱债务给父亲。父亲为了还债,养了两头猪,深秋季节去河里捞猪草,腿抽筋,差点淹死,一只耳朵因此聋了。
她曾经看到二叔一家从祖母那里不停地得到好处,住上了村里最早的楼房,率先买了拖拉机,二叔的孩子每年得的压岁钱都比她和弟弟妹妹多,她曾一度怨怪过父亲不会讨祖母欢喜。
此时,涌上她心头的只有心疼。
“爸,一会儿回去了,我帮你把脚洗干净吧!”
“好!”
听到这个“好”,夏清很高兴。父亲是个很内敛的人,心里很宠爱她和弟弟妹妹三人,表面上却从不肯和他们亲近,反而很严厉。
夏清也假装没有看到祖母,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清儿,你没看到我们,不张嘴喊人,我们不怪你,你连你奶都没有看到?”眼见挑拨夏崇平不成功,杨家婆这张死嘴不肯轻易放过,“枝姐,清儿看到你喊都不喊一声?这娃儿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你打过她还是骂过她?”
“我哪里打得到她头上?她又不吃我一颗米,也不穿我一根纱,我打得到她头上?不喊就不喊,我还稀着她喊这一声奶?”
夏清听得出祖母的声音带着怨气,说的都是些戳心窝子的话。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事,祖父在邻镇上班,是个医生,祖上留下的偏方都在他手上,靠这个挣不少钱。夏清知道祖母有钱,就一向很巴结。
“奶,你说你耳上的金环子给我和大妹一人一只,你什么时候给?”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夏清假装没听懂祖母的话,笑吟吟,故作天真地问,眼睛盯着刘满枝耳朵上小手指圈大的瘪耳环,目光泛着冷。
刘满枝摸了一把耳环,看都没看夏清一眼,“你大了给你!”
摆明了是忽悠人的话。
杨家婆一阵大笑,刘满枝好面子的人,觉得自己家里的事丢了丑,挠了她的面子,扭头看向夏清,狠厉的眸子如刀一般,刮过夏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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