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散了不少,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就连声音也苍老了几分“可惜啊,到后来先圣病逝,新帝年幼,太后临朝,宦官当道。你我仕途无路,就只能寄情山水字画,将满心的抱负与不平书于笔下,几年下来倒是出了不少佳作。”
“只是,秋迟兄啊,小弟在这里想要劝你一句,诗赋需少作些,你身子骨不好,又时常忧心时局,再耗费诸多心血于这无用的诗词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是耗不起的。”
“唉,秋迟兄你看,我可真的是糊涂了,你是何等地爱诗如命啊,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这三言两语地就封笔了呢?若你还活着,此时定是要拿手中的毛笔杆敲我的头了”他似乎是想到了这个场景,遂带了写苦涩的笑意,指尖抚上那就照中人的脸庞。
“你故去后,这世道就彻底乱了,我眼见得城门破,高墙毁,眼见得烽火连天,尸殍遍野……到最后,都城沦陷,皇帝被俘,大兴朝亡了!”
他的眉头微皱,表情越来越悲痛,就连声音也有了些许的颤抖:“秋迟兄啊,年少的我们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不幸逢上这般乱世,成为无家可归,无国可依的人……”
“秋迟兄你没有看见,那些年,随处可见战火硝烟,有意图复国的大兴军,有自发起义的什么新派,也有一些民间势力军,他们不思一致对外,反而自相残杀,弄得生灵涂炭。”
“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寻常百姓人家,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觉睡去,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真可谓是,乌云蔽日,不见所谓天光,就只能见这昏暗天日下的,无数魑魅横行。”
“神庙废,鬼怪临……这世道,尚能有几人欢愉?”他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中带了许多愤懑与不平。
直到此时,他才拿着照片缓缓起身,微微弯曲着腰身,看样子真的像是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只见他缓缓抬袖,试下眼角的泪水,仰着头稍稍平复了心情,然后又向着前方踱了几步,像是倚在了窗前,有些自嘲地道:“这么些年来,我躲避着战火,一路走走停停的,走过大半个中原,内里风景有时如旧,然而不知何故,它们竟已悉数入不得我这双眼了。我只道是,这旧时山河仍在,故国却只能在梦中寻了。”
“兜兜转转地,我又踏上了故土,一时间竟让我想起了你我年少时,侧帽簪花,鲜衣怒马,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然则再观今日,我坎坷流离了许久,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潦倒了半生。”
他拿着照片倚着窗子,闭上了眼睛,左眼有滴泪水化过,像是在回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悲伤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成了淡淡的笑意。
他睁开了眼睛,那方才半眯着的灰暗的眼睛,现在似乎有了光,说话的语速也轻快了不少,只见他含泪笑道:“秋迟兄,你有所不知,我受新潮思想文化的熏陶,已于不久前更名为渡舟--徐渡舟,意做这末世乱流中的一尾扁舟,虽然渡不得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可渡那么几个人踏上光明之路还是可以的。”
“我从没想到我到了这把年纪,却拾起了笔墨,学着你做起了诗词写起了文章来。因为他们说,我虽然拿不起刀枪斧钺,赶赴战场,却可以以笔为戎,用文章唤醒腐朽的人心,鼓舞志气。”
他的声音变得浑厚起来,腰背也挺直了不少,就连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放大,照亮人心。
最后他依旧眼含热泪,却笑得灿烂,慷慨陈词道:“等再过几天,我就要在故都的长安街上做一篇关于“濯清乱世,救亡图存”的演讲了,我心知此行凶险万分,生死难料,然,若我身死而我志不消,我亦百死无悔!秋迟兄,我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曙光,但是我相信,在我之后,还有千千万万如我这般的人,为了这万世太平而前仆后继,虽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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