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阵心虚。
僵着手臂指了指里头三个瓶子,开口问道:“你……想要哪一个?”
贺元阑定睛一瞧,示意了中间那一个。
萧瑾瑶尴尬一笑,放慢着动作将其取出,贺元阑急急地出声道:“快!倒出来给我!”
“……倒,倒几颗呀?”
贺元阑两眼放光地吞咽了下口水,急声道:“几颗都成!快!给我!”
却见萧瑾瑶葱段般的细指停留在瓶塞处,迟迟不肯将其揭开。
他心痒难耐,忙出声道:“莺娘姑娘?打开呀!快打开呀!”
萧瑾瑶看他的眼神越发觉出不对,心下怀疑这里头的到底是药还是什么别的。瞧他这神情,半分不似白日的清明,倒像是什么瘾发作似的难以自控。
她眼神一凛,故意将瓶子拿远,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先告诉我,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贺元阑看着东西近在眼前却吃不到,心下越发焦躁,深呼吸几下却仍旧收效甚微。他深知眼下的状况决定权在别人手中,只好静下心来慢慢开口道:“……是药。”
萧瑾瑶眉峰一挑,追问道:“什么药?”
贺元阑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下已经急得要杀人了,嘴下却极速地随意编排道:“我幼年曾受重伤,便是这腿疾,此药乃镇痛之用,每逢夜半我便疼痛难忍,吃了这药我会好受很多,否则便会心悸如麻疼痛难熬。”
萧瑾瑶半信半疑地打脸他一眼,见他这脸上痛苦不假,想来是疼痛难忍方才抓手臂分散注意力?
贺元阑瞧着她似乎信了的模样便赶紧继续道:“姑娘你放心,我只要吃了这药就会一睡到天明,绝不麻烦你,你若是不放心,继续将我捆着也成。”
萧瑾瑶闻言点了点头,装作一副答应的样子,心下却盼着陈伯快来,她把人家的救命药都给倒了,如今人家病发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纠结着,便听见门外终于被推开,银发乱飞的陈伯扶着小虎快步赶来,见她手握着净瓶还当她真的准备喂药,一把夺到手里,厉声道:“不能给!”
众人眼神聚集在他脸上,便见老人满脸担忧地盯着贺元阑道:“你才多大年纪!怎就染上五石散了!”
此话一出,萧瑾瑶立时大惊。
怪不得这人看上去像瘾犯了一样,原来竟是真的。
贺元阑冷笑着将他们或震惊或同情的目光尽收眼底,混沌之中竟和记忆中的眼神重和起来,一时间众人的样子都切换成了他所憎恶的那一张张嘴脸,他眸光寂寂地望向他们,似是自嘲般地大笑起来,声音在屋内阵阵回荡,那半人半鬼的模样看得众人心慌。
“怎么?不是你们将我害成这样的么!现在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好人?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我腿好腿废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厌恶我!从前你便对我视若无睹,自我断腿后更是再没来看过我。你算哪门子母亲!我连你养的狗都不如!你这个恶毒的贱妇!
“大哥死了,你便又想起我了,将我接回去,甜言蜜语的哄我当成你的棋子,让我用残废之躯去博人同情!我偏不如你意!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失宠看着你一步步走进深渊,从高位上摔下来当个无人问津的弃妇……哈哈哈……”
说到后面几乎是魔怔般嘶吼,众人猜出这说的是他的母亲,面面相觑却又规劝不得,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陈伯趁他换气的功夫赶紧上前替他把脉,他甫一靠近贺元阑便如恶狼一般满眼通红恨不得咬断他的脖颈,幸而萧瑾瑶出手及时,将陈伯手臂扯了回来。
“你别碰我!你少假惺惺的!我变成这个样子全都因为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说着想起什么又大笑出声,“我忘了,你死了。可你凭什么死了也还是阴魂不散,生前你便常被人挂在嘴边死后还时常被人提及,连人们回忆你的眼神都是惋惜,叹你英年早逝,叹你天妒英才,哈哈哈……可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死了!”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般急剧气喘,萧瑾瑶趁着这个空档一个疾步上前就是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暂时昏了过去,而后回身望向陈伯,满脸担忧。
贺元阑的身子就像个是满是漏洞的破布,被病痛和五石散蚕食得内里早已破败不堪,身上还有新伤加旧伤,多年腿疾折磨得他瘦骨嶙峋,像是屹立在飓风中的一棵兰草,脆弱得不堪一击,好像随时都会被飓风折断,却又奇迹般地活了下去。可那兰草早已从根上开始腐烂,折断自是早晚的事。
陈伯把脉的手渐渐轻颤着,望着他的眼神也充满怜惜。
这么大的孩子才刚及弱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远的很,怎可眼睁睁看着他陷入泥潭,见死不救与那恶人又有何异?他定了定神,沉沉叹了口气,他素来相信人定胜天,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根烂了便帮他治根,苗弱了便帮着他长起来!
一旁萧瑾瑶眼看着老头的眼神越发坚定,可以肯定这浑水怕是要蹚定了,无奈地摇头叹息,又瞧向身旁那个共情到眼泪涟涟的小崽子,青筋突突直跳。
她这又是造的什么孽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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