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吧,我只想远离这个被人厌恶的地方。
一阵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便听得有人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支起身体,揉开惺忪的双眼,猛地想起今天要和潭安一起回去,困意恍惚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就站在门前,手提个塑料袋,里面装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雾气打湿了袋子周围。
我接过包子,她在前面走,我拎着蛇皮袋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天空灰蒙蒙的,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明媚的阳光,寒风不知从哪吹来,刮得那张布呼啦呼啦地响。
潭安似乎天生不怕冷,纵使这般寒冷,她依然只套了件外套,多余的长发束在脑后,趿着老旧的运动鞋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小书包一晃一晃。踩着鞋帮,后脚跟漏在外面,不知又是哪学的潮流。
我们在大院门口等了许久,即使穿着英子为我织的厚毛衣,外面裹件大棉袄,依旧冻得脸颊绯红。
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台阶旁,左右张望着。
院前大马路尽头传来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逐渐向我们驶来。
潭安蹭地站起,朝车挥手。
不远处,副驾驶的窗户落下,我依稀看见车窗外支出个脑袋,大叫潭安的名字。
车猛地刹在我们面前,女人推开车门,笑嘻嘻地捏着我俩脸蛋:“呀,她舅,这俩姑娘长得真可爱。”
我盯着女人看半天,看上去特别年轻,脸上涂着奇怪的妆,穿着十分前卫,光着大腿踩着红色高跟,脚踝处还刺了个玫瑰。
我一时语塞,不知是叫姐姐还是叫阿姨。
潭安弹开她的手,冲车内喊:“老王舅,下来帮忙啊。”
中年男子从车里走出,留个大光头,嘴里咬着烟,将我们俩行李放进后备箱。
我学潭安的称呼问好:“老王舅好。”
王舅摸了摸潭安的头嘟囔着:“我不老,你要么叫我王舅,要么喊我舅舅都行,莫听这小丫头乱叫。”
“好嘞,老王。”潭安嬉笑着把我拽上车后座。
女人也跟着坐上副驾驶,轻抚王舅的脸颊:“别瞎叫,我们王哥年轻着呢。”
“哟,王哥。”潭安弹了弹王舅的后脑勺,“这大姐谁啊,上次回来还不是她哩。”
王舅气地拍打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小姑娘屁话这么多,你再乱说老子撕烂你的嘴。你看看旁边那个那个,斯斯文文的。”
女人侧过身来冲我们傻笑,伸手递来两颗桂花糖给我们:“哈哈哈不打紧,早听潭安能说会道,果然不一般啊,你们好,叫我玫瑰姐就成。”
一时当真接受不了他们的对话模式,城里人真会玩,我坐得好不扭捏:“我叫李遥知。”
汽车在他手里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地,遇着没人的小巷就一阵轰鸣,还未看清店面的招牌就来个急转,和黎叔叔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玫瑰姐倒是很享受,甚至把鞋一脱,两只脚摆在窗前,大呼刺激。
我不由得握紧潭安的手,跟着车摇来摇去,险些吐了出来。
潭安握住我的手:“妹妹别慌,老舅干修车好些年了,开车自然比别人娴熟。”
“不老,不老!”王舅听罢踩着油门又轰了一条街。
本想在车里补个回笼觉,正是他的车技让我直到下车都没睡成。
汽车被他停在一个叫王牌汽车修理厂的车库里。
“这破车离合有点松,我在给人修修,玫瑰你带他俩先回去休息。”
潭安拉着我一路跟在玫瑰姐身后。
天也亮了,街角的野狗蹲在破碎的垃圾袋旁,刨个不停。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城里,街道看上去要比县城宽敞得多,与县里的泥地大有不同,阳光洒在建筑旁,碎了一地。
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巷子里不少人骑着自行车,驻足早点摊前。也有几个大叔,排着长队,依次从井里打水,双手呵着暖气。
玫瑰姐熟练地用钥匙捅开楼下大铁门,我们跟着她上楼。
楼层台阶很长,长得一眼望不着头,麻麻赖赖地延伸着,一层楼住了有七八户人家。我小心翼翼地盯着她脚,生怕她高跟没踩稳,一个趔趄朝我们身后倒来。
气喘吁吁爬上四楼,她从包里翻着钥匙,隔壁的收音机声嘈杂地传来,还有老人跟着唱京剧的嗓门,我怀疑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和潭安先进门,玫瑰姐支着脑袋冲隔壁喊:“死老头,吵死了。”
嘈杂声伴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一根烟再次在客厅燃起,客厅不大,很快弥漫到我们卧室。
卧室里除了床就只剩个小书桌,墙面也惨白惨白的,书桌一侧摆了个小花瓶,瓶子里插束玫瑰,根部早已泛黑,花朵耷拉着,旁边长了枯叶,一旁落下几片玫瑰瓣。
潭安铺开被子,很快睡了下去:“妹妹,休息会,下午带你出去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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