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意回到家以后,往楼上走,没走几步,想到温璇那番话,脚步忽地止住,顺势坐在楼梯上,抱臂靠墙,许久未动。
头顶就是井迟画的那幅肖像画,日久弥新,散发着淡淡的颜料味,很好闻的味道——井迟总说她喜欢闻奇奇怪怪的味道,是一种小怪癖。
想到此,她微微一愣。
你看,不是说与井迟断绝关系就真能做到互不相干,二十几年的岁月积淀,她的生活里,哪里没有他的存在呢?
温璇说她对井迟不够公平,她要怎么做?
不管不顾答应跟他在一起,但心里其实还是拿他当弟弟,这就公平了吗?或者,严词厉色拒绝他,事实上也看到了,他更不会好过。
宁苏意是真有些迷茫了。
不久前,她和井迟在病房里的那段谈话,放到现今,显然已经不适用了。井迟没他说的那么洒脱恣睢,说什么答应大姐井施华去相亲,纯属扯谎。
她早该知道的。
宁苏意下巴搁在手臂上,耳听着客厅里钟表滴滴答答的走针声响,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直至腿有些发麻,她才撑着墙壁站起来,上楼去睡觉。
忘了服用安眠药,躺下去又是一阵翻来覆去。
宁苏意摸到枕边的手机,照例翻阅各个社交平台的未读消息,看见半个小时前,叶繁霜发来微信问她:“要不要出来撸串?”
宁苏意看一眼时间,不确定地问:“现在?”
叶繁霜把定位分享给她,发语音说:“二十四小时营业,晚间还有打折优惠,来不来?”
宁苏意:“你明天不上班?”
叶繁霜:“调休了,多一天假期,后天上班。”
宁苏意:“可是我明天要上班。”
叶繁霜:“你一集团老总,迟到了又不会被扣全勤,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来吧,真挺好吃的。”
宁苏意心想,干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觉,不如出去散散心。
心念一动,她就不再犹豫,掀开被子起床,到衣帽间换上外出的衣服。
初冬时节,夜里的室外温度能冻死人。宁苏意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稍微厚些的黑色毛衣穿里面,外面套卡其色呢绒大衣,紧身牛仔裤裹进过膝的长筒靴里。
她对着全身镜照了照,懒得浪费时间化妆,素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就这么拎了车钥匙出门。
那串串店是真远,夜间行车通畅,几乎一路绿灯,宁苏意不紧不慢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店的门脸不大,瞧着有些破落。
门口挂了用来挡风的军绿色棉布帘子,又厚又重,掀开进去,里头四五十平米,到处弥漫着白腾腾的烟雾,暖意融融。
两口方形大锅,一口是清汤,一口是红汤,一把把竹签子串成的串串浸在汤里,煮得翻滚冒泡,散发出来的香味在这样寒凉的冬夜里,十分能勾起食欲。
叶繁霜和邹茜恩并排坐在两口大锅旁,手边的竹筒里堆着好些签子,面前的碟盘里则是老板调制的蘸料和干辣椒碟。
宁苏意没想到邹茜恩也在。
“快来快来,我们都要吃饱了。”叶繁霜瞥见宁苏意的身影,连忙招呼,比店里的老板都热情。
宁苏意脱下大衣,折叠几下抱在怀里,过去落座。
邹茜恩让了一个位置,叫她坐在自己和叶繁霜之间,转头对老板说:“大叔,帮我下一份方便面,再给我朋友调一碗蘸料。”
老板从后厨的窗口探出脑袋,应了声“稍等”。
叶繁霜勾着宁苏意脖子,笑眯眯地说:“随便吃,我请客。”
宁苏意瞧见墙壁上贴的价位表,嘀咕了声:“一块钱一根签子,我还能吃穷你?”
叶繁霜笑出声来。
宁苏意摘下手腕上的发圈儿,将一头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纤细瓷白的脖颈。她拿起红汤里的一串鱼丸送进嘴里,不蘸料吃更原滋原味一些,但也很有滋味。
除了她们三个,店里还有好些顾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饱喝足侃大山。
叶繁霜说:“我没见你在群里冒泡就猜到你心情不好,上次你住院,我们说去探望你,你也不让。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老板递过来一碗蘸料,宁苏意说声谢谢,又拿一串豆皮卷香菜,往蘸料碗里滚一圈,一口吃进去。
“我要说‘很好’,那就是在撒谎。”她手托着腮,光是现下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不像过得很好。
叶繁霜有几分心虚,至今不敢对宁苏意坦言,自己出卖了她。
“怎么了,说出来听听?”邹茜恩正在吸溜煮好的方便面,舀一勺蘸料拌匀,吃得停不下来,说话声都是含糊的。
宁苏意将手里的签子投进竹筒里,微微叹一口气,跟她们讲了上次在病房里与井迟的谈话,以及今晚上一系列的事,包括温璇那些话。
不过,她隐去了温璇的名字,称其为井迟的一个爱慕者。
邹茜恩听完,面都顾不得吃了,眨了眨眼,没跟上进度的样子:“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井迟对你是那种感情的?还有,他对你说……”
叶繁霜打断她:“等会儿再给你补课,先让酥酥把话说完。”
宁苏意耸了耸肩,故作洒然道:“我说完了。”
叶繁霜深吸一口气,戏精附身一般,用一股扭捏的腔调替井迟鸣不平:“宁苏意,你好狠的心。她那么说,你就把井迟弟弟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爱慕者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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