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脑海里装着驰明瑞给的建议,往自己的座位走,刚进过道,正好碰到Beth往驰明瑞的办公室里走去,手里拿着一张A4纸。
两人都没看对方,连维持基本礼仪的假笑都没给对方,互相侧身一让,错开了。
白雾回到座位,开始认真思考向肖祺示弱,征得他的同意,弄出三台样机的问题。
可是白雾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她几乎没办法把注意力凝聚到这件事上来,一想到要向肖祺低头,她就会从潜意识里产生抵触,就好像脑细胞会自动闭合,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一样,任她怎么敲打,脑细胞也不肯深入思索。
白雾没办法,只好打消念头,可她又不甘心,于是想到一个主意,她打算中午和夔青青一起去吃饭,让青青劝导劝导自己。
打定主意没多久,白雾就看到Beth拿着单据从驰明瑞办公室出来,径直右拐往前台方向去了。
白雾有点不敢置信,目光不自觉地随着Beth的移动而移动,就在这时,玉塘风忽然在她耳旁说:“雾姐,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玉塘风说完,偷偷地跟上了Beth。
几分钟后,Beth空手回来,又过了几分钟,白雾的手机“嘀”一声响,白雾点开看,是玉塘风发来的一张图片,点开放大,却是一张样机申请单,申请人是Beth,型号是H1和W6各一台,收费栏勾选的免费,而审批栏清清楚楚地写着“驰明瑞”三个大字。
紧接着玉塘风发来一条微信:“申请单在华总手里,我求他让我拍照的。”
尽管白雾看到Beth手里那张纸时,隐隐觉得可能是样机申请单,可当看到驰明瑞的签字时,仍忍不住吃了一惊,或者说,心寒。
驰明瑞对Beth有所偏袒,这是国际部的共识,但以前这种偏袒没有剥夺或妨碍其他人的利益,大家也就没说什么。但如今驰明瑞轻轻巧巧地就把两台样机的申请单签了,而白雾的两台W6他却推三阻四,总把老板抬出来做挡箭牌,白雾心里哪能平衡。
结合驰明瑞这些天的所言所语,所作所为,白雾不禁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白雾以前觉得,驰明瑞只是业务能力不行,又不敢忤逆老板,其他方面不算太坏,而今看来,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好了,驰明瑞不肯签我的申请单,明明就是针对我。
要搁以前,白雾肯定冲进办公室,与驰明瑞争个长短,可今天,她却没兴趣据理力争,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她有点累,有点乏力。
十点多钟,白雾就在微信上约夔青青中午一起吃饭,夔青青爽快地答应了。
熬到十二点,白雾第一个走出国际部,到市场部连番炮轰催夔青青,催她放下工作去吃饭。
路上大队人马如潮水般出园区去吃饭,白雾混在人群中走的很快,夔青青拉住她的手臂问,什么事火急火燎的,白雾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两人来到“刘彩凤”面馆,这个小面馆与含香子在同一条街,不过位置偏很多,也少有准针的同事来这吃中饭,正好可以说些悄悄话。
白雾点了一碗热干面和绿豆汤,夔青青点了一碗炸酱面和米酒蛋汤,趁面还没上,白雾道:“青青,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怎么才能弄到三台样机?”
见夔青青一头雾水,白雾便压低声音,简明扼要地把她想到的两个提升Jet项目成功率的方法说与夔青青听,连同这几天她为三个样机四处碰壁的事也说了。
夔青青一听就明白,道:“所以这三个样机包括一台按照Jet的VI系统定做的W6,和两台准针标准版的W6,对吧?准针标配版W6只是用来做对比测试,测完就还的,对吧?”
“正确。”白雾道。
“那我告诉你,Jet版本的W6真的得找老板。”夔青青道:“标配版W6嘛,驰明瑞一定可以签,你再去找他说说嘛。”
白雾正要说话,面上来了,她没心情吃,道:“道理我都懂,Jet版样机成本比较高,驰明瑞需要请示老板,两台标配版W6,成本才一百多块钱,驰明瑞做得了主。可叫我去求他们,我总说服不了我自己。”
夔青青道:“他们是领导哇,姐!你要办事,不求他们求谁啊?”
白雾道:“领导怎么了?!我的事是私事啊?是为我自己啊?我拿的订单塞我自己腰包了?Jet订单下下来,我受益,老板更受益,驰明瑞也受益,凭什么他们受益的事,我去做,还要反过来让我去求他们呢?”
“雾姐,你刚才也说了,驰明瑞特意问过你,你为什么总把心向着客户,为什么不分一点点时间和精力跟搞领导搞好关系,这说明什么呀?”夔青青道:“这说明驰明瑞已经给你指了条明路,只要你别那么杠,跟他们说点软话,样机单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签吗?这可比你签订单容易多了。”
白雾道:“容易是容易,我也不是不会弄,我就是……不愿意这么干!”
“你就是太直了,宁折不弯。”夔青青道:“但是我站在领导的立场上,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领导再英明,在心里也免不了把手下的人分门别类。一类就是你这样的,能干,但是不听话,时不时还拆我的台,一类是Beth那样的,工作能力没有,但是听话,偶尔还能帮我收拾你这样不听话的,剩下的就是既听话又有才的,比如梅暗香,以及能力过得去,也不闹事的,比如Lexie和Iris。你这一类人,领导离不开,但是不喜欢,一有机会还要敲打你。你对他们只要是稍微软一点,待遇就可能完全不一样。”
白雾把面拿过来,搅拌几下,吃了一口。
一口面白雾嚼了很久才咽下去,道:“说到这里,我有几句私房话跟你说。驰明瑞问我为什么不讨好领导,其实还有两个原因我没说,一是你上次说的,老娘靠本事吃饭,为什么要看领导的脸色?第二个原因,就是觉得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领导也好,职员也罢,都是平等的,只是所处位置不同而已,所有人的枪口都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把精力消耗在内斗上。”
白雾把筷子放下,捂着胸口道:“我们这些业务员,作为冲在最前线的战士,理应获得后方无条件的支持。我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些做领导的,都是人精,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夔青青道:“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跟你说,整个公司两百多号人,没有一个不觉得自己重要的。你觉得你在前线冲锋陷阵就是老大,那我还觉得没有市场部的宣传,你们连客户资源都没有呢!那些产线上的员工会觉得,要是没有他们,你拿了订单,你用什么发货呀?我们会这么想,老板也会这么想,如果没有他,整个公司都不存在,所有人都会失业。老板从来不会觉得谁重要,这个公司除了他,缺谁都可以。”
这些话听起来虽然很伤人,但是白雾不得不承认,肖祺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否则公司离职率那么高,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夔青青又道:“我们把工作做好,是我们的本分,老板给我们发工资,是他的本分。但这中间总有一条人性的鸿沟,我们总觉得老板的工资发少了,而老板总感觉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这是雇佣关系永远都存在的错觉,而雇佣关系中,老板永远占据主动权,占据资源分配权,所以,我们作为下属,就算功劳再大,能力再强,也是臣子,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屈尊降贵,索求资源。你这三个样机就是典型的例子。”
“驰明瑞又没有掌握主动权,也没有掌握资源分配权,他凭什么不给我签单呢?”白雾仍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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