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栈当真不是个休息的好去处。
不过是等郑子石给程聿熬好药的这片刻工夫,他们便听到了说不清的声音——
说话声、谈笑声、马嘶车响、雪花簌簌,还有重物拖拽时,压过木头门槛的吱嘎声。
在那对主仆住下后,镖局的那二人便把他们押运的货物搬到了房间里来。这是镖局的规矩,押镖之时人不离货,哪怕是在自家亲友家中亦不可坏了规矩。
他们就住在程聿隔壁,与那主仆二人相对而居。
他们搬完东西,先是吵着要吃食,后又与那个被宋秋嫌弃不懂事的小丫头大声说了几句话,无外乎是会保护好他们、让小姐好生休息之类的话语,无甚稀罕。
媱嫦一手撑着额角,轻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雪花扑簌簌的敲打着窗纸,听这动静,外头的雪定然很大。风愈发疾了,摇晃着窗框仿若要把它连着整栋房子一起卷起。天黑得极快,眼瞧着外边暗下去,连影影绰绰的光都没了。
宋秋从外头回来,怀里抱着一大包蜡烛。这蜡烛还是他们自绣止府带出来的,手腕粗的蜡烛,上边还以金粉描绘着祥云图纹。这样的蜡烛最是耐烧,可燃三日三夜,火苗也更粗壮,寻常小风也难以压灭火光。
她一面点起烛火一面道:“外边的雪大得很,已没过鞋面了。我刚去马厩瞧过,咱们的马倒是不知怕,乖觉得很。”
房内逐渐明亮起来,淡淡的芷荑香气随之缓缓弥散开来。蜡烛里掺了香料,点燃时便有香气弥漫,倒是省了再燃香料的繁琐。
廊内又传来了脚步声。
程聿瞥了眼媱嫦,低声道:“张嫂。”
“嗯。”媱嫦轻点了下头,整了整钗環裙摆,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张嫂没立即到他们这儿来,她先敲响了旁边两间屋子,笑着送了油灯过来,又说饭食即刻就好。
待到她来到媱嫦这间屋子跟前,瞧见门缝里透出的灯光,虽有迟疑,却还是叩响了房门:“小姐,我来送烛火。”
隔着门,她亦听到了房内的动静。
“……那药苦的很呢,小姐不想吃也正常,公子好生哄一哄,小姐平素被您娇惯坏了,只肯听您的话呢!您……哎,来了!”
宋秋自己唱着独角戏还要应门,开门前,她忍不住回首哀怨的望了媱嫦一眼。
二位大人都懒散不爱说这些掩人耳目的话,只得由她来操心了。
宋秋拉开门,一室明亮中她看着张嫂浅笑:“劳烦张嫂记挂,我们自家带了蜡烛的。”
张嫂看着点了十几支蜡烛的屋子不禁咂舌,这手笔委实骇人,又不是要挑灯夜读,只是兄妹两个说说话罢了,怎得需要这般亮堂?
她瞄了眼门边的蜡烛,只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东西,再有那飘飘摇摇的香气,她抿着唇咽了口唾沫。
这二位的阵仗,连郡守大人都比不得啊!
瞧见她讶异的目光,宋秋笑着解释:“我家小姐不喜昏暗,若蜡油烫到桌子,必定如数赔偿。”
她把自己手里仅余的两盏油灯藏到身后,干笑着连连点头:“无妨无妨……晚饭再有两刻便好了,公子和小姐打算去大堂吃还是在房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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