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当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时,只能焦急在门外等待的家属,整个心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每次医生护士进出病房的时候,既期待他们会过来找自己,又怕他们会过来找自己。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过来跟你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还是会告诉你“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时ICU的其他住院家属也听到了中心监测站仪器的蜂鸣声,他们从楼梯间、从各病房的走廊间探出头来,看到医生护士奔走的病房不是自己家人的,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看到枯坐在长椅上的曾广之死灰的脸色,跟昏睡在椅子上打着吊瓶的老太太何红,脸上又泛起不忍的神色。
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对老夫妇就是今天那桩故意肇事车祸的受害者父母,也知道他们女儿的情况很危急,也许不一定能撑过去今晚。
护士、医生从曾雪芳的病房中进进出出,不多久,市一院ICU的主任钱志航也出现在了ICU病房中,他睡到一半,从温暖的被窝中被医院急call回来,投入了抢救的行列中。
这些曾广之都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的看着穿着无菌衣的医生进去了,然后又出来,值班护士推着仪器进去了,然后又出来。
他知道女儿的状态不好,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医生对他做术后交代时就已经说了,女儿的伤势太重,现代的医疗科技能做的有限,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然后护士给他签了一张纸,那张纸上很多字,他已经记不太清楚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什么了,但有一段文字,却始终在他眼前不断浮现,就像是被记忆烙印上去了一样。
“…………..虽积极救治但病情仍趋向恶化,特此告知家属知情,发生任何不良后果(病人死亡)家属表示理解………”
他不想理解……不能理解……
但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当曾广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前站了几名穿着无菌衣的医生,医生的神情严肃而冷峻。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叶然暗叹了一口气,看来等等要宣布的那个消息不会好到哪里去。
“曾先生,您好。”钱志航扯掉无菌口罩,看着眼前这个脸色灰败的老人。
“我是ICU主任医生钱志航。”
多年的ICU从业经验,他看过太多患者家属精神濒临崩溃,因此即使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是依照程序说了下去。
“曾雪芳患者因为受到的多发性创伤,引发了SIRS(全身性炎症),多个器官受到感染…………”
钱志航诚恳而专业的讲解,曾广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彷佛毫无知觉的坐在长椅上,双眼空洞无神,唯一让他撑着的理由,彷佛只是想要听到眼前这个医生最后宣布他女儿死亡的消息而已。
看到曾广之麻木的神情,钱志航叹了一口气,停止了对曾雪芳的病症交代。
身为长门市三甲医院的ICU大主任,见多了生生死死,家属的哀痛悲伤他也早已经麻木了。
但看到曾广之麻木绝望的脸孔跟在一旁打着吊瓶昏睡过去的何红两位老人那悲伤凄凉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有些喘不上气。
曾雪芳还没有停止心跳,但也只剩一口气吊着而已。
人力有时而穷,现代医学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曾雪芳受的伤太重了,近距离被时速100公里的车子撞上,受到的冲击相当于从12楼的高度全身赤裸地跳下。她的体内的器官、机能,几乎已经被破坏殆尽了。
医生们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他们剩下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钱志航叹了口气,向曾广之微微躬身致意,转头带着其他的医生默默地离开了。
他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有的医疗手段对曾雪芳多重衰竭的身体都已经没了用处,再下去也只是徒增她的痛苦而已,所以医生们已经放弃了急救,现在所有人都只能等曾雪芳自然的心跳停止,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
小九窝在叶然怀中,呼吸匀称,已然睡着了。
方才心电监护仪和呼吸机发出的蜂鸣声,他并不能了解那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只觉得有点吵。
然叔的怀里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医院的空调也很舒服。
累了一天,他睡得很香甜。
叶然把沉睡中的小九小心翼翼的放在长椅上。
“曾叔。”
叶然来到曾广之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跟曾广之空洞的目光相对着。“曾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良久、良久,曾广之空洞的眼神才终于像是有了一点焦距,慢慢的聚集在叶然的脸上。
“啊?”
他无意识的,只是像是反射一样的,麻木空洞的眼神漠然的看着叶然。
”你说什么?”
叶然看着曾广之的双眼,目光坚定,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曾叔,我也许可以救你女儿,就这个时候,就在这里,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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