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来人的练习室,竟没有一人出声反驳,反而随着男生的声音渐渐低了声音。
有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打着见识飞鸟新主舞本事的想法;
也有人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担忧,既担心事情闹大面子上过不去,又担心姬菱在明晃晃的敌意前败下阵来。
身旁的纪初见状,弯眉一竖正要驳斥,被姬菱一个手势止住。
小团体的头目,排外,有一定话语权,甚至能给整个舞室打招呼。
看来是遇上下马威了。
姬菱瞬间在心中有了定论。
既然是冲她来的,不亲手解决、斩草除根,只会给他人留下懦弱无能的印象,遭到变本加厉的针对。
姬菱也不急着言语,只微微侧过身子,抱臂将身体对准了男生,居高临下地将目光直直投向他的方向。
她仍一副中性装扮,近一米八的身姿一立,便自带难言的威压。
鸦青的短发落到额前,透出雌雄莫辨的疏峻。
而那敛眼一撇,更是将她的气场尽数铺展,像是车灯直直摄住野鹿,不怒自威。
本来直勾勾盯着姬菱的男生猛地一激灵,竟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个畏缩。
等他反应过来,腰身已不知何时向后弓起,应激的战栗感从脊背缓缓消散。
此时此刻,他竟然没由来地庆幸起自己是坐在地上的,要不然站着双腿一软,就真的丢脸丢大了!
男生心下一乱,望周围一看,身旁的人竟都神色一晃,面上的攻击之色悄然被惊慌取代。
等等!是错觉吧?被“走后门”的新人一记眼神盯得腿软!
男生暗暗一咬牙,猛地一记抬头,重新对上姬菱的目光,果然没有再见到那个令人心悸的神情。
这就对了!一个新人而已!何况,谁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负责少年团这边的晨娱经理,可是他舅舅,早早便已经透露了消息给他。
他已经知道,这个姬菱,昨天表演,今天签约!公司竟然还给“他”冲了热榜第一!
不是走后门,哪来这么好的资源倾斜?
竟然还能直接空降进飞鸟!
飞鸟主舞!
男生心下想着,眼中的惊惶很快被重新积蓄的愤怒替代,竟再一次提高了音量,用比上一次更赤裸的声线道:“只是不知道,主舞跟不跟得上我们的练习?!”
他却没有看到,是姬菱在他抬头前悄悄敛去了眼底的威压,只留满眼漠然继续望着他。
周遭的同伴有些动摇,悄悄抬手去扯着男生的衣袖,示意他别再继续针对姬菱。
然而不甘和嫉妒已经占满了男生的心房。他只赤红着眼,死死盯着眼前仍一脸漠然的姬菱,大力甩开同伴的手臂。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
不是被激怒的愤懑,不是被讽刺的轻蔑,而是根本、根本就没有将他放进视野的、赤裸裸的漠视。
甚而眼底还带有一丝……悲悯?
去他妈的悲悯!
从前是常庾,现在是这个劳什子姬菱!
仿佛他的嘲讽只是穿耳而过的东风,他的挑衅只是一声嘈杂的背景音!
“你那是什么表情?!”
男生近乎咆哮着吼出这句话,脖颈上青筋骤地突起,竟抓起手边的水瓶便朝姬菱狠狠砸过来!
室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只呆呆望着即将被砸中的姬菱二人。
一时间,偌大的练习室内竟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只听得水瓶划过空中的声音。
纪初动作比脑子快,上前一步竟是要帮姬菱挡住这一击。
但姬菱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得那身着深咖色衬衫的少年人轻巧一个踮脚,抬手一握,竟“啪”一声将那急速撞来的水瓶稳稳握入左掌。
略为宽大的袖口顺着“他”的动作垂落,露出少年人象牙白的小臂和腕掌。指节牢牢抓握着那矿泉水瓶的腰身,因用力而显露出的肌肉线条如古希腊的雕塑般,优雅与力量并存。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回过神来,只见得那人正闲闲理着上蹭的短衣摆,将出露的精瘦腰身重新遮掩回薄薄一抹深咖里。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脸上仍是那副未变的疏淡神色,仿佛刚才那惊险一抓只是什么胜券在握的小游戏,连神情也不会为此改变半分。
而处在众人或敬畏或惊奇目光中央的姬菱,只是微微一偏头,打量着手头的湖蓝标签的水瓶。
姬菱重新抬首向始作俑者望去,这一次,她脸上的怜悯之色连旁人也能轻易窥得。
不知怎的,她竟对着男生笑了一下。笑意短促而轻巧,却毫无例外地落入众人的耳朵。
刚被人针锋相对,甚至动起了手,“他”竟还笑得出来?!
众人心下惊异更甚,只晓得呆呆地望着“他”的动作。
姬菱一开始还不知道男生为什么对他敌意这样大——单纯的排外,并不会被激怒成这样。
但男生不加掩饰的眼神告诉了她一切。
这样激越的妒火,真的只是来自于她的“一夜爆火”吗?
悲悯破开她满眼的漠然,如湖水自一层薄薄的冰面流泻而出。姬菱直直望着瘫倒在地的男生,言语竟是丝毫不见波澜的陈述:
“你是晨娱的老成员了,年少时也算是出类拔萃,进而被选拔到晨娱少年计划。”
“一开始你被寄予厚望,公司对你资源大加倾斜,项目里的其他成员也对你倍加推崇。”
“直到后来飞鸟横空出世,抢了原本属于你的风头。你很不满,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才情远在你之上。”
“好景不长,作为队长兼主舞的常庾突然出走,”姬菱说到这个名字,语气微顿,又不着痕迹地继续说到,“你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作为晨娱少年计划中仅次于飞鸟的成员,你觉得主舞的位置当之无愧属于你。”
“但是,”沉缓而笃定的语调蓦地一转攻势,姬菱语速愈快,声线陡高,竟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你低估了飞鸟的眼光,低估了晨娱对飞鸟的看重!”
“他们宁愿四处找‘不入流’的舞者临时合作,甚至当场签约,也不愿意,让你加入!”
“你知道你为什么成不了飞鸟主舞吗?”
少年人富有磁性而穿透性强的声线回荡在整个练习室。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高手低,自命不凡!”
眼高手低,所以才罔顾飞鸟对主舞的高要求,非要削尖脑袋以此证明自己;
自命不凡,才会一直以刚入晨娱的天赋自我标榜,不肯上进,遇事只怨天尤人。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想进入飞鸟,你只是想要飞鸟的名气、飞鸟的资源,想用‘进入飞鸟’来标榜和炫耀自己的能力!”
“你了解飞鸟吗?了解他们经历过什么吗?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理想和热爱所在吗?你真正把他们当作同伴吗?”
质问声声,有雷霆万钧、吞吐八荒之势!
那瘫软在地的男生,脸上早已青红一片。
最隐蔽地秘密被人轻巧地抖开,男生只得梗着脖子,支支吾吾一句:“你难道就把他们当作同伴了?”
姬菱闻言一笑。一旁的纪初早已忍不住,大步流星地上前,穿过自动为他避让的人群,居高临下地立在那男生面前!
被成为“小虎”的少年郎,露出了独属他的獠牙。
纪初往前步步逼近,地上的那人早已濒临崩溃,已经开始手脚并用着往后爬。
纪初忽地一个急俯身,一手抓住那人的衣襟,脸冲脸蓦地对上眼前人惊恐的面庞。
“孙壁,如果刚才被扔水瓶的是你,”纪初的鼻尖几乎要挨到面前人的鼻尖,让那人把自己眼中的威慑看得一清二楚,“我会直接把你推出去。”
哪里会不假思索的挺身而出!
这样的人,还不能被称为同伴?!
姬菱刚才一番陈词,可谓整整戳中了纪初的心窝。
都是赤诚的少年人啊,谁不向往以真心换真心?
常庾之所以出走多年却被飞鸟剩余三人铭记在心,不就是凭借那一份赤诚的追求和真心么?
多少年了,何其有幸,他能遇到第二个常庾。
不,不止是常庾,更是独一无二的姬菱。
更疏峻,更炽热,令他相信,飞鸟终于从寒冬迈向新春。
纪初缓缓松开手,直起腰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姬菱,脸上的笑意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全然不顾地上仍哆嗦着的孙壁。
“多谢了。”姬菱也不吝啬感谢,只一蹙眉又添上一句,“笑得有点傻。”
纪初也不生气,只把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
谁帮飞鸟说话,谁就是他纪小虎永远的朋友!
纪初:叉腰.jpg
舞室的气氛随着二人的闲聊微微回暖,间或也能听见几声低语。
孙壁被旁边两个人架了出去。二人错身经过姬菱和纪初时,畏畏缩缩躲开了两人的目光。
仍有人在低声指点着姬菱二人,但目光中的怀疑和排斥早已变为敬畏和敬意。
两个女孩子试探着前来和姬菱搭话。姬菱认出是刚刚坐在角落的两个女孩儿,孙壁出言挑衅她的时候二人曾出声阻止——虽然最终被身边人喝了回去。
“噢,这位是熊诗涵,这位是段洁。菱哥,都是咱们少年计划的尖苗子。”纪初显然也知道她们品性不坏,熟络地和二人打了招呼,向姬菱介绍着,“小涵,小洁,这是菱哥。”
姬菱也顺着纪初道:“请多关照。”
二人没想到刚刚还肃若秋杀的姬菱,竟然和若春风地给她们打起招呼,一时受宠若惊,忙到:“知道的,知道的,菱哥声名在外。”
“菱哥太客气了,该您多指点我们。”
“我看了您上次海选的舞蹈视频……”
毕竟是少年人,话题聊开了也就渐渐熟络,周围的人也渐渐加入聊天。
纪初有意发动自己的人脉,像姬菱介绍着晨娱的练习生们。
姬菱也不矫情,承了纪初的好意,一面默不作声地记下每个人的姓名和性格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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