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破门声响起,江青瑶醒了过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了杨警官腰间的枪,跑到她母亲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女孩竟然用她母亲一样的手段抢了他们手里的枪,这仿佛是他们当警官以来受到最大的侮辱。
她推开了紧跟他而闹来地杨警官说:“你出去。立刻!马上!否则我不敢保证手里的枪是会对准你的脑袋还是我自己的?”
看着她神情慌张而又忧郁的样子,他一边后退一边举起双手,同时示意他的同事不要靠近。
“放心,如果你马上出去,并保证没有一个人再踏进这间房子,我也保证枪里不会少一颗子弹。”江青瑶说完,怕他们不信又接着说道:“我保证不自杀,我只是想,像在家里一样抱抱我的爸爸妈妈。像在家里一样,最后一次像在家里一样和他们相处一次。”
她以低三下四的语气说完,突然又仿佛有了洪荒之力铿锵有力地命令道:“我出来之前,你们谁也不可以进来!”
“好的,我们答应你。”杨警官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蹲下,朝她妈妈开枪的地方使劲地拼了命地擦拭。可是不管她怎么擦都没有用,总有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她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挡住伤口,于是她用她拿枪的手配合另一只手,一只手按住妈妈左太阳穴,一只手按住妈妈右太阳穴,直到她反应过来这样子无济于事时,她放弃了。
她看向爸爸,爸爸的致命伤在胸前,已被衣服挡住。与妈妈浑身是血的衣服不同,爸爸的衣服干净多了,只有妈妈血流过的地方没有幸免,变得鲜红。
那是因为她妈妈是提着衣服和浴巾来的。当她得知丈夫离世的消息,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的丈夫是极其爱干净整洁又文雅的人。她不能让他死了穿着脏衣服离开。她要保住他最后的体面。她来到这里反锁了房门,就开始了她的工作。她拼尽全力把她丈夫抱到了自己带来的毯子上。她从心里拒绝把他放到床上去。她认为那是杀她丈夫的人睡过的地方极其恶心,极其肮脏,那些东西沾染了那些人心不洁的气息,令人作呕。
她为他宽衣解带,用毛巾擦拭身体,换上了他最喜欢的衣服,他没有去在意自己身上的一身血渍,仿佛要留到见到丈夫的那一刻听他说:“唐依依呀,你怎么还是个老样子?要等你老公我来替你弄干净吗?”
江青瑶转眼看到了被扔在地上带血的旧衣。她捡起来摸到刀口的位置,眼神开始变得游移凶狠而惊梀得不可思议。她感觉有灵魂要带领她还原现场。她看到尖刀经过她爸爸的后背飞出来穿过她的胸膛,明明身临其境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疼痛。潜意识里她又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背影看起来像个幽灵。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急不慢。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她轻轻地把血衣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枪一直紧紧地被她握在手里。她的潜意识替他把握着分寸,仿佛外面的警察都是豺狼虎豹,枪是围栏,是保护伞。
她没有在帮爸爸妈妈擦拭。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很自然地把手指放到鼻孔闻了闻,嘴唇冷笑了一下。这邪魅的笑容没有任何人察觉。但这样的冷笑注定了要陪她今后的生活好多年。
她手指缓慢滑到离嘴唇0.1毫米的地方有所犹豫似的停下,嘴唇似乎懂得了手的犹豫,主动迎了上来,舌头紧随其后的舔了舔食指。
她把鲜血当成了她的敌人。这一个月以来一直跟她作对的敌人。这一刻她要吞噬它,她要打败它。仿佛这样可以让时光轮回,把发生过的一切重新改写,或者说把发生过的一切再发生一遍,让她成为一个只可旁观触不到任何东西,叫不出声音的鬼影。
她走近母亲弯下腰,准备挪动父亲的身子。这时候有泪流满面的警官反应过来大叫:“不!停下!你不可破坏……现场。”
她缓缓望向他,用枪指着他说:“请停止你的叫喊!请你们遵守诺言,不要再前进一步。”她说完转过头来继续她的操作。她使劲掰开了她妈妈怀抱爸爸的双手。她把他们分开,中间留下一个人的位置,而后自己躺在中间的血泊中。
她又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走向床的方向,抱起一个枕头回来。她走了几步愣了愣把枕头扔掉,转而去抱起刚刚放好的爸爸的血衣。和她妈妈一样,她嫌弃那张床的所有。血衣起码是爸爸的,代表哥哥占一个位置是可以的。他把衣服搭在了肩上,又挪动了一下父母的位置使得中间可以躺下两个人。她将血衣放在了母亲的身旁,翻过母亲的身子对准血衣。把母亲的右手挪动到了母亲头下假装支撑着头。她又让她左手搭在了血衣上,仿佛是妈妈在宠溺地拨弄着哥哥的头发。哥哥睡着了,嘴角还露着一丝甜甜的浅笑。她又翻动父亲的身子,使其左手与肩同宽朝向妈妈的方向,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想象着父亲手里拿着一本书。她调整血衣,让左手衣袖放在他衣服胸口处,右手衣袖向外伸到120度。然后她自己躺在了父亲的手臂上摆着一个大字,右手及右脚都搭在父亲的身子上。左手抓住左边地衣袖,想像是抓住了哥哥的手。她闭上眼睛:爸爸、妈妈、哥哥都在身边。
他们一家人躺在星空下的四叶草草坪,草坪边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白炽灯高挂在灯杆之上。她和哥哥睡着了,在看书的爸爸放下了书,笑着看着熟睡的哥哥妹妹,摸了摸大的地头,又摸了摸小的地头,看向妻子呆呆地看着,满足得傻傻地笑着。看见妻子准备拿头发捉弄睡着的儿子时,摇了摇头。
她就那样躺在父母之间,躺在血泊之中看着想着昏昏睡去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挂着氨基酸。她拔掉了针头走向门口。守在门口的杨警官看见她来,说:“江小姐,你醒了。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等到他叫完医生回来,江青瑶已经不见踪影。他向上级领导反映了情况,可是领导居然对他说不用去管了。还刻意批评了他枪被抢的事。杨小样一下子明白过来:早该猜到这个案子的微妙。只是他不能丢掉饭碗的。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去刨根问底。
青瑶回到了父母的出租屋,找到了妈妈说的箱子。箱子里面有相册、户口本和三张银行卡。她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哥哥。原来她的哥哥去了部队。她想:“这样的结果应该是她早该猜到的,可为什么就是没有想到呢?”她反问自己那样一个阳光正直的男孩离开学校,部队不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吗?她想不明白的是这是光明正大骄傲的事情,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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