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也紧紧地挨着我站着,手中紧紧攥着老蔫儿给的军刺,可能是因为连急带热,满脸都是汗,头发都湿了,紧紧贴在额头上。
马涛侧头看了一眼小石榴,被他的紧张给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石榴的三齐头,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足以让小石榴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了。
马涛又一次回头看看他的这帮哥们儿弟兄,喊了一声马忠。
马忠心领神会地问大伙:“还有手里没有家伙的吗?往我这领镐把来!”
有的觉得手里的家伙不趁手,或者嫌自己的家伙太短,一会儿怕被那边的人拿长家伙降住,便有几个人走过去找马忠领了镐把。
眨眼间西头的人已经到了跟前,大多数都骑着自行车,也有蹬三轮的,在距离我们十来米的地方站住了,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双方一列阵,就看得出来,他们远比我们人多,但是看上去不如我们整齐。
我们按马涛的要求一人一件白色衬衫,以免混战中误伤了自己人,而且我们这边人头儿也相应的平均,除了几个老一伐儿的略显年纪较大,其余大都年龄相仿,而且都比较精壮,显得那么的有组织、有规模。
对方虽然在人数上远远要多于我们,但是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个个手握肩扛着各种家伙,显得比较杂乱。
双方均已下车站定,拉开了架势,相隔十几米相互打量,审视着自己的对头,都没有说话。
这时对方人群闪开一条道,夹道中一辆三轮车驶了过来,来到两军阵前,一个急速调头,稳稳地停住了,三轮车的后屁股对着我们这边,车上坐着我们的死敌——老哑巴!看得出来,老哑巴被我和小石榴捅穿的脚,至今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脚上依然缠着雪白的绷带,可能是在养病期间极少见到阳光的缘故,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憔悴。
老哑巴的嘴里被老蔫弄得没剩几颗牙了,两腮瘪陷,更衬托出他一脸的凶相。
真应了那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哑巴眼露凶光,死死地盯着我,看得出来他此时恨不得活嚼生吞了我。
我当然不能往后缩了,也迎着他的目光,恶狠狠的跟他对视,按当时的话来说,这叫对上眼神儿了!我格外反感别人递来不屑或挑衅的眼神,一旦有这种眼神出现,我拼着头破血流,也必定要加倍奉还!
两方人马均已到齐,城里的有一百多人,西头的来了二百多人,双方总共不下三四百号,当中就有不少人彼此都认识。
其实从城区范围来看,西头与老城里只不过隔了一条西马路,三元住老城里大水沟,他大哥蛮子住西关街,就是老西头的人,这二位当初都帮过我,好在这场事儿蛮子没露面。
打群架就怕这个,越是人多的架越打不起来。
连我这个刚出道不久的,都能认出西头一方之中,有黄河道的“长力、小维维”,相连胡同的“吉庆、长庆、小老头”,南头窑的“瞎老高、大成子”,李斌和老三他们认识的更多,不方便上前说话,彼此只用眼神儿打个招呼。
不过这场事儿和以往不同,已经不是个人恩怨了,关系到西头的和城里的名声、地位,大多数人自认为不够份量,开口也没用。
可是毕竟还有在自己那伙人里说得上话的,便想借着自己的地位,站出来说和。
西头阵营中首先站了出来的这位,长得黑黑壮壮敦敦实实,一脑袋自来卷儿,留着八字胡,此人小名叫“宝琪”,外号“大荸荠”。
大荸荠认识我们这边的薛磊和朱静,并且在一起共过事儿,平时关系走得挺近。
大荸荠迈步走到双方中间,开口招呼朱静和薛磊:“怎么着哥儿俩,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我还以为是跟谁呢,这里面要是有你们俩,我可得给咱两边说道说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冤仇宜解不宜结,都抬一抬手过去得了!什么城里的、西头的,还不都是在道儿上混的,东南西北皆兄弟,五湖四海交朋友!怎么着大伙,我大荸荠出面给你们说这场和怎么样?”
大荸荠这话还没落地,就在他的身后炸响一声怒吼:“大荸荠,你说你马勒戈壁的和!”
开口骂大荸荠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哑巴,尽管老哑巴嘴里没牙了,口齿不清撒气漏风,但也真真儿传到了大荸荠的耳中。
老哑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今儿个在场的有一位是一位,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你远的近的,谁也别跟我嗡嗡儿,今天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全须全尾儿地回去,你们谁跟城里的有什么三亲六故,我老哑巴也不难为你们,你们该撤的就撤,可有一条,别你妈在这动摇军心!”
此时小石榴插了一句嘴:“你本来也不是全须全尾儿来的啊!”
他以前上课时就爱接下茬儿,这一次又当众抖了个包袱儿,城里这边的一阵哄笑,西头的队伍中也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大荸荠让老哑巴这一顿抢白,弄得上不来下不去,感觉挺没面子,愣了一下,一扭脸向着他们的人群里喊了一声:“尹路,宝伟,咱撤!”
大荸荠和他带来的两个弟兄走出人群,收起家伙悻悻地回头走了。
老哑巴狠狠咧了大荸荠一眼,冲着大荸荠狗熊般的背影喊道:“大荸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自今天开始,咱俩彻底掰了!”
大荸荠没再理会老哑巴,头也不回地出了小树林。
马涛坐在吉普车机盖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脸轻蔑地盯着老哑巴。
老哑巴此时也已经看出了马涛应该就是城里的扛旗之人,因为在我们这一帮人里,只有马涛高高地坐在汽车上,按今天的话说就是C位,非常显眼,城里的玩儿闹全都围在他身边,更衬托出马涛的地位,以及居高临下的气势。
老哑巴将目光转移到了扛旗之人身上,但没等他开口,马涛来了个先声夺人:“你是老哑巴?西头老哑巴?我听出来了,今儿个你是豁命来的,你这条命几斤几两?你打算今天怎么收场?”
老哑巴也一脸不屑地问:“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论?报上名号,也让我认识认识你!”
马涛脸上略有怒色:“我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先告诉你我叫马涛,无名无号无势力,可我今天就想借着办你的机会,在西头立个名号!记住了啊,我叫马涛,甭论别的了,气不忿儿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马涛从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老哑巴的三轮车前,往下一猫腰,几乎跟老哑巴脸贴着脸地问他:“怎么着,你动得了吗?你要是动不了别说我欺负你这个残废,那我今天就不跟你伸手了,你让你的弟兄们上来!”
老哑巴彻底被马涛激怒了,只见他一伸手,快速从三轮车的棉垫子底下掏出两把火枪,咬牙切齿地狠狠顶在了马涛的脑门上。
事后得知,老哑巴自知浑身是伤,脚都挨不了地,真比划起来只能干瞪眼等着挨办,所以让人给他找来两把火枪,天天在家坐在床上练掏枪,把这一套动作练得滚瓜烂熟,所以连久经沙场的马涛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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