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就是小石榴,他并不急于起来,而是在地上一个翻身,双手在身子两侧支撑地面,双脚对着扑上来的车夫,兔子蹬鹰似的一通乱踹。
车夫怕让这小毛孩子踹到裆部,不停变换方向寻找下手的机会。
小石榴在地上跟个陀螺似的身子不住打转,车夫往东,他就往东转,车夫往西,他就往西转,两脚始终对准了车夫。
一见车夫要往自己身上扑,小石榴就把手里的军刺冲着车夫举起来,车夫已经挨了小石榴好几刀了,心里有些发怵,真是不敢贸然上前了,只好伸出脚,狠狠地踢向小石榴。
小石榴是连闪带踢带踹,气得车夫咬牙愤恨,实在不解气不解恨,就低头在地上找他那把飞出去的刀。
等他看见了刀,转身去捡的时候,小石榴这个鬼难拿的玩意儿已经站起来了,在车夫屁股后边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即扭头就跑。
气得车夫三尸神暴跳,太阳穴冒火,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在原地直蹦脚儿,又一次跌跌撞撞地追打上来。
追不到几十米,这车夫彻底没体力再追了,双手拄在膝盖上,猫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差把舌头吐出来了。
身形精瘦体态轻盈的小石榴倒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绕回身来又从后边给了车夫一刀,反复这么几次,把个车夫折磨得快要崩溃了!
还是那句话,说时迟那时快,从城里的和西头的在小树林打起来,到我说了这么老半天,也不过是几个回合,总共也没过去多长时间。
双方打得兴起,却没意识到有一个近乎致命的失误——定这场群架的地点选错了!
当时的小树林后面有一道高墙,墙里头是驻军。
日后一度十分红火的长虹公园地下家具城,以前是地下军事工事,当时老百姓传说那个地下工事里面是导弹基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到小树林中的群殴之声,有几个大兵爬上瞭望哨,见到大墙外有一伙子人在闹事儿,嗷嗷乱叫,一片乌烟瘴气,那可不能不管!部队大院的大门位置在现在的长江道上,其实这个地方的大致方位,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八十年代以后没有驻军了。
大兵们从大院里跑步出来,向左一转,过了长江道桥,再向左转,沿着青年路一直向前,得跑到现在长虹公园的东门,也就是现在西市大街和青年路交口的位置,才能抵达小树林一座小桥的桥口,这座桥是唯一一座连接青年路和小树林的桥,从部队大院正门绕过来可不近。
老蔫儿和宝杰他们几个在外围接应的人,已经估计到了这场事儿的惨烈状况,正准备伺机而动,突然看到有部队出来了,并且以急行军的速度往小树林跑。
老蔫儿生在军人家庭,长在军属大院,对部队十分熟悉,看出大事不好,急忙发动自己的那辆轻骑黑老虎,对几个和他一起做后援的哥儿们喊了一句:“都跟我走!”
伴随一阵“轰隆隆”发动机的轰鸣声,几辆轻骑一拧油门,一路狂奔赶往小树林。
宝杰也看到有大兵出现,意识到这事儿已经闹大了,他的苦胆都吓破了,驾驶着他二伯的那辆后三,丢下小树林里的诸位哥们弟兄,一溜儿黑烟往反方向夺路而逃。
咱撂下宝杰那个怂蛋玩意儿不说,我也实在懒得说他这掉了腰子没胯骨轴儿的货,再说老蔫儿他们几个“机械化部队”,眨眼间就把大兵们远远地抛在身后,人腿总比不了轻骑的发动机快。
老蔫儿到了小树林边的桥头,一拐把冲进了小树林里,在形成混战的人群中找到马涛。
马涛此时正把他那条大铜扣板带抡得呼呼带风,西头的人都不敢靠前,看见老蔫儿一脸凝重地冲了过来,知道有事,忙后退几步,收了板带。
老蔫儿蹿到马涛跟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惊动大院里的部队了,赶紧撤!”
马涛一听也是心里一惊,立马告诉老蔫儿,让所有的自己人都停手,撤到吉普车周围。
老蔫儿率先找到了我,然后大声嚷嚷了一句:“所有城里的都别动手了!”
他这一嗓子喊出口后,弄得在场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得要领不知所措。
老蔫儿又喊了一句:“城里的都过来!”
此时马涛已经上了吉普车,看到自己人差不多都集结在他的汽车周围了,高声叫道:“城里的都跟在车后面撤!”
说完便发动吉普车,带领众人冲出小树林。
西头那些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点儿发懵。
老哑巴已被再次放到三轮车上,两手捂着让火枪喷得血乎流烂的脸,尖叫道:“别放了他们,他们要跑!”
西头那些人这才醒过神儿来,在后面死死地追赶。
说话这会儿,马涛的吉普开到了桥口,紧紧跟在吉普车后面的是那两辆后三。
当城里的人都齐刷刷地跟着吉普车撤退时,两辆后三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刚刚老哑巴的一声哀嚎,惊醒了还在原地傻愣愣的同伙们,不知个中所以然的众人又一次冲了上来。
两辆后三“轰隆隆”发动,在人堆儿里一通连撞带抹,试图将两拨人从中分开。
老蔫儿他们那几辆摩托也跟着一块左冲右突,两辆后三并排殿后,压住阵脚往小树林外边撤。
老哑巴那些死党们不知其中有计,以为西头的占了上风,志得意满地开始宜将剩勇追穷寇。
追出也就十几米,前边车上的马涛一挥手,有人将两辆并排而行的后三的帆布篷撩开,我这才算看明白,两辆车上一辆是砖头,一辆是白灰!还得说人家马涛,做足了两手准备,怎么攻怎么守,怎么进怎么退,都想得明明白白。
装砖头的车上有两个人,装石灰的车上是一个人,两辆车一边向后撤退一边开始了事先计划好了的操作:只见白灰车上屹立一条汉子,上半身赤条条的,露出两膀子纹身,脸上带着一个白布大口罩,眼罩大风镜,手持一把短把小铁锨,一锨一锨地撩泼着白灰。
被撩得高高的白灰又撒落下来,一时间遮天蔽日,满世界呛人刺鼻的白灰飞飞扬扬,比沙尘暴可厉害多了,几乎将西头那拨人罩在了浓浓密密的白灰迷雾里。
几乎与此同时,城里这边的人在马涛的指挥下,捡起另外一辆后三里的砖头,冰雹一般扔向来路。
西头众人猝不及防,乱成一团,再也不敢追了。
我们趁此机会往老桥方向狂奔猛跑,拐到西关街上,又马不停蹄地冲着西门脸儿扎了下去。
小树林一场恶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双方互有损伤,几乎打了一个平手,吃的亏都不小。
如果非要分出个高下,那还是城里的略占上风。
因为在马涛的指挥下,撤退的时候队伍没散,西头的则乱成了一锅粥。
在那一年之中,这是天津卫玩儿闹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了。
一个多月以后,1983年8月8日,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搜捕,参与小树林一战的各路人马又在里面聚首了。
由于两劳及注销户口的一系列政策,使得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天各一方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缘再次见面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天意弄人,人惹天怒,世事无常,求得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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