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命令坐在那把椅子上,椅子的四条腿还不一边长,坐上去晃晃荡荡,我却不敢乱动,等预审人员让我抬头,我才又机会打量这二位将要决定我命运的警官,他们二位没穿警服,便衣打扮,其中一人微微发胖,不停地用手里的手绢擦拭着额头的热汗,另一个人端着个白瓷茶杯一直在喝水,看得出他们两个人刚到,显得风尘仆仆。
其中一个警官嫌我坐得太远,命令我把椅子向前拉了一米左右,接下来开始了第一次审讯。
两位警官一个人负责问话,一个人负责记录,一通老套子活,没有任何的新意,无外乎姓名、年龄、籍贯、民族、家住地址、所属派出所、家庭成员等等。
他们二位把这些例行公事都问完了,开始正式审讯。
一上午的时间,抽了二位警官四五颗烟,从他们询问的过程和内容来看,应该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让我供述出来。
在以后的时间里,隔三差五的二位警官就来提讯我一次,前后有这么二十来天,一共提讯了我四五次。
他们总让我自己主动交待——我自己到底犯过什么事儿,却从没有谈及到他们已经掌握了关于我的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明白,我只有在红旗饭庄那次被三傻子撂出来过,后来也是不了了之,自打我被收审进来以后,我一直认为是这场事儿又被翻了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来提讯我的二位警官始终没有提及此事,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逮进来的?
要想解答这个问题,咱还得追根溯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初期,大批的知识青年在接受了若干年的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一番作为之后,终于迎来了返城的机会,一时间,有孩子上山下乡的家庭,无不想方设法地找关系走后门,把在农村里吃苦受累的孩子往回办,知青们自己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能回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大批的返城知青回来了,太多的家庭团聚了,可随后的问题也来了,这么多人回了城,要住房、要吃饭、要就业、要生存,社会上提供给他们的生存条件却十分有限,没找到接收单位的,就等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这件事现在说起来有点不太好理解,随便干点什么,多少不也能挣口饭吃吗?没错,可那时候不一样,就连早点铺、卖菜的这些岗位都属于集体企业,如果一个人在城市里不上班,几乎没有任何途径可以挣到钱。
大部分人是回来了,户口可还在农村,当时是计划经济,买粮食买油买肉,光有钱还不行,一切供应全得凭本儿凭票,家里的粮本儿副食本儿上,可没有他们返城知青的供应量。
吃饭还不是大问题,家里人从牙缝儿里挤一挤,每人少吃一口,农村有亲戚的,用大米白面去乡下换点棒子面,以少换多,还能对付着活。
可是住房问题也得不到解决,那时咱老百姓家里都指望着单位的福利分配住房,一家三代六七口人在一间小平房里挤着住的大有人在。
有的家里子女多,孩子都已经成年了,还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只能睡上下铺、搭阁楼,一间小破屋挤挤插插的下不去脚,又女孩的更不方便。
时间一长,亲情终于经不住现实的考验,在家吃闲饭成为了一个家庭提高生活水平的严重障碍。
家里有门路的,可以通过各种关系,给闲置待业没有饭辙的儿女找个工作,而在同一时期,各个高中技校已经毕业的小青年们,又大批涌向社会等待就业,各单位里的招工名额却被返城知青给占了。
正所谓无事生非,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处排放他们的热血青春,纷纷走到了社会上,每日消沉买醉者有之、玩世不恭寻衅滋事者有之、寻求刺激挑衅人们道德底线者有之。
八十年代初期,各工厂单位通常实行三班倒工作制,只要天一黑,路上的女职工们大都要有父亲或是兄弟接送,当然已经搞了对象的,对象可以从女方家中接过这个接力棒了,不只是工厂单位,就连各个学校也一样,二黑在九中门口劫我的钱,不就是很好的事实吗?
在当时来说,重新整顿社会治安,让老百姓过上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日子,已然是迫在眉睫了。
一次大搜捕下来,使得这么大一个直辖市里的各个监狱看守所分局拘留所人满为患,收集上来的案卷堆积如山。
咱们把话拉回来说,再回到我的案子上来,自打被从家里掏走那天起,我心里一直在想是被谁告发的,接到下队劳动决定书前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是在红旗饭庄的事儿上被三傻子坑了,可在提审我的时候,却根本没人提起这件事情,仅仅是例行公事走走过场,好像谁都没个准谱,其实分局的提审人员根本没必要难为你,程序走到了,把案卷往上一报,往后跟人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在命运的洪流中,我个人仅仅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枯叶,一个劈头盖脸的浪头打下来,或许会让我葬身漩涡沉入海底,而一股海底的阴流或阳流卷上来,又可以把我推向海边成功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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