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充斥着虫鸣,年初七明明已经习惯了,却还是睡得不安稳。
白天的时候,奶奶剪了两朵白色的纸花,让她一左一右的系在门口的柱子上。她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可雪白的纸花总能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她不干,还闹了两句,赵老太挣着要下床自己去弄,年初七没办法,只能把白花系上去,暗自抹眼泪。
她心里有预感,奶奶能陪她的时日不多了。
赵老太心里有事,没睡,才刚动了一下,年初七就翻身坐起来:“奶奶,怎么了?”
以前祖孙俩一人一间屋,赵老太病倒之后年初七就睡过来了,方便照料。板凳铺上板子,再垫块席子,就这么硬床硬睡。
赵老太说:“有点渴。”
“哦,好。”
年初七麻利的穿鞋点灯,再倒了水过来。
赵老太喝了水,没躺下去,靠着床头拉着年初七的手说话。她难得精神头不错,年初七心里高兴,也乐意陪着,祖孙俩就着烛火,聊着过往相依相伴的日子,赵老太兴致勃勃,又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年轻那会儿,那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
年初七弯起眼睛笑:“我知道,您还给大户人家奶过娃娃呢,郦儿闺女,对吧!”
赵老太经常提起这个‘郦儿闺女’,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她奶大的孩子。赵老太每每提及,总有夸不完的话,说这闺女怎么善良,怎么待她好,最后以一句‘要不是’和叹息结束回忆。
年初七追问过几次要不是什么,赵老太总是避而不谈,久而久之她也就不问了。
这回,赵老太却没有点到即止,一直说到小姐出阁:“那阵仗,可大了,迎亲的队伍排出二里地去,敲锣打鼓的,好些人都说,王孙公子娶媳妇儿也不过如此了。”
年初七听得入神:“嫁的什么达官贵人?派头这么足!”
“不是官,却是比官还贵的贵人。天下百家玄门,以秦山淮江为界,北方以长生殿为首,南方以九皋门为尊,二者并称双魁。郦儿嫁的,便是那九皋门的门主……啊,那会儿还不是门主,是少主呢。”
赵老太浑浊的眼里浮现出怅惘。
年初七望着跳动的烛光:“玄门啊!”
她知道,当下世间玄术盛极一时,百家玄门各自争锋,前两年去城里还碰到有玄门试体招募弟子的。一旦家里有孩子被收入门下,就跟中了状元似的,可谓是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不过这些都离她太远了,远得就像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听一听也就过了。
赵老太看向年初七,慈爱的目光里夹着些许说不清的别样情绪,看得年初七不太自在:“奶奶,歇着吧,半夜了。”
说着就要下床,回她的木板床上去。
“初七啊!”赵老太看着她,蜡黄的脸上说不清是抱歉居多还是难过居多:“奶奶骗你了,你不是捡的,是寄养在奶奶这儿的。你有娘亲,有哥哥,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接你的。”
年初七背对着赵老太僵在原地。
自记事起,奶奶就说她是从稻草棚子里捡来的,还明确说了是哪个稻草棚子。
这年头,虽说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已经很少有人家说生了养不起,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丢弃孩子的事并不少见,所以朝廷才会在每座城设立广济院。
年初七天生心大,弃儿就弃儿吧,有什么了不起的?无外乎被骂几声野崽子。可是现在,奶奶居然说她不是捡来的!
奶奶没必要也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拿这个事开玩笑,因此年初七不曾对这话产生过丝毫怀疑。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疑惑,她是谁?她娘是谁?哥哥又是谁?为什么要把她寄养在奶奶这里?真的会来接她吗?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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