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百川笑了笑。没说话。
对面的络央慢吞吞开了口,算是替他回答:“辟。”
顾悦行一愣:“什么?”
辟。一种人间界特供给朝廷的解毒药。虽然服用之后做不到百毒不侵,但是却也可将世上所有奇毒的毒性降低到五成。也就是如此,原本可以毒死一个人的毒酒,被孟百川喝了个干净,结果只落得个呼呼大睡疯癫了一阵子而已。醒后活泼乱跳,就连宿醉的症状都没有。
所以说,顾悦行运气确实很好。
运气很好的孟百川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从“朝廷和人间界的交情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吗”“已经天呢我当时确实是想要喝一半的”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又问道:“我次次都去月潭镇,次次都入同一家酒楼,次次饮酒,若是店家想要害我,早就害了!”
“不保险,”孟百川说道,“你当时心中有事,日日挂记要我的命,你自己当然不会容许你畅快喝酒,而且那种毒性,是一定要饮了大半坛才能一次见效的。但凡分开两次,毒性都达不到。而一个江湖人,死在一个客栈里,是会带来麻烦的。但是如果你是死在一个屠杀过的空城或者叫鬼城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悦行吃惊地睁大眼睛,他这下真的揪住了孟百川的衣领:“他们是寻常百姓,不是屠夫!”
这下孟百川真的要大笑起来,不过他只是做了个大笑的表情,并没有真的提高音量。这是明明白白的,月潭村地界。周围是虎视眈眈,一脸木然却心怀杀机的村民。
顾悦行心中尚有一丝希望,他没有。
孟百川眼神中带着笑意,说:“他们是普通村民吗?他们可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村民。生平所见的尸体,可比顾盟主要多得多。连月城屠城只是个尾声,在那之前,连月城的大门背后都被城中村民给挠下了一层墙皮,知府被活生生的给杀了,百姓吃光了血肉。连月城,月潭村,一衣带水,请问,城中有多少月潭村的亲属,如今村中,又有多少是当时幸存下来的村民?死里逃生啊......那些日子里,他们看着一条一条人命,都已经不叫命了知道吗?”
孟百川直直看他:“你知道,漠然过生命的人,眼神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指了指自己:“看看我。你看过村中那些村民的眼神了吗?你从未真的见过吧?”
顾悦行觉得孟百川在胡说八道:“我未曾见有什么不同,他们依然在营生,之前,那个大嫂,给丈夫送了饭菜,之后就去菜园里劳作,一直在过日子。”
孟百川只是笑。
但是顾悦行的手却松开了。
是,他和络央亲眼所见,那个农妇给家中的男人送饭,然后回去菜园劳作,但是,她是给自己上吊的丈夫送的饭,然后若无其事的去料理自己种的菜。表现的仿佛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包括月潭镇的店小二,活泼,机灵,如每一个他见过的店小二那样。月潭镇,就好像如每一个普通的镇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旁边是一座巨大的坟冢。
在巨大的坟冢旁边,那些村民依然在默默过着如常的日子。如一滩死水,直到顾悦行的到来,或者说,反复的到来,打扰到了村民平静的生活。
孟百川说:“那些村民好像很喜欢现在这种麻木的日子,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好像疫病也不曾有过,好像连月城的惨案也没有来过,他们与连月城的亲戚,熟悉的人,只是久不走动了而已。结果呢,非有一个江湖人,来来去去,来来去去,就像一只不停地撞向蜘蛛网的蜜蜂那样,蜘蛛不想捉虫子,因为网子已经快破了,这是蜘蛛最后一张网,结果呢,那只不懂事蜜蜂,非要上去踩一脚。那蜘蛛会怎么办呢?”
顾悦行卡住了。发布出声音。
就在顾悦行要落下风的时候,一边好像刚刚站了一脚孟百川的络央忽然又转了风向,站到了顾悦行这边。
她说道:“我不同意如此想法,百姓还是百姓,即便是见证了疫病又如何?难道天下就曾经太平过?说得好像这些村民从小到大就不曾眼见过战火一般。是在好笑。”
她看了看以南方向:“连月城周边多湖,是因为暗河居多,为何居多?是因为这里属于颂雁江支流的一个属地。”
“多年前,颂雁江边大小战乱不断,这里的村民不必等着年长,稍微大些的哪个没有受过战事之苦?有些年长的甚至从小到大都是看着战火多过于炊烟。即便如此,连月城还是建成了,月潭村也因为一个水潭映月有了这个名字,想想看,乱世中,有人建了村子,因为看到了一眼潭水的月亮,就给村子取了这个名字。这样的百姓,怎么会轻而易举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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