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书馆开课了,先生名叫李占元,前朝秀才,六十上下。头戴黑色圆帽,头顶上缀着一条红色锦带,身穿藏青色长衫,长得纤瘦干瘪,山羊胡子尖下巴,说话慢条斯理,一副穷酸秀才相。
一阵鞭炮声响过,书馆正式开课,老太爷,老太太,赵元郎夫妇,还有来书馆读书的几家人齐聚一堂庆祝书馆开课。本条街上的老学究来了,带上亲笔题词“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西辅城书法大家于先生虽没来,但差人送来了亲笔题词“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左右邻居们也都来捧场。
两幅题词挂在书馆最显眼的地方。书馆的书柜里堆放着学生需要学习的书卷《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
张坷垃每日早先要为先生打洗脸水,打扫卧房,再去书馆打扫卫生,擦拭桌椅,为赵天赐研好墨。清早先生有喝茶的习惯,开课前,要为先生烫好盖碗茶,傍晚先生要读书写字,他要为先生研墨,为先生打洗脚水,等先生就寝后方可回屋。
来书馆读书的除赵天赐外,还收了外边的四个学生,连同张坷垃共六名学生。先生端坐在桌案前,拿出书本和戒尺,第一课学的是“三字经”,学生打开书本后,先生先朗诵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只见先生读一句摇一下头,把个头摇得似拨浪鼓。赵天赐在下边模仿着,先生向左,他也向左摇,先生向右,他也向右摇。
接着是先生读一句,学生跟着学一句,反复领读几遍后,先生指名学生一个个朗读,当叫到赵天赐时,他什么也没有记住,只记着摇头晃脑了,只见赵天赐站起来往左摇一下头:“嗯呐嗯呐。”往右摇一下头:“嗯呐嗯呐!”先生气的山羊胡子撅得老高。
“赵天赐,伸出手来!”此时忽地想起老太太的交待,赵天赐犯错了,要打张坷垃。先生举着戒尺,照着张坷垃的手猛打几下,此举非但没震慑到赵天赐,他还高兴得手舞足蹈:“打得好,再打,再打。”
先生气得背着手在书馆内摇着头踱步,赵天赐竟跟在他后面,也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踱步。
张坷垃的左手被打得红肿,疼得晚上也没吃东西,躺在床上流眼泪,一个八岁的孩子,拿不出什么主意,此时有些懊悔来赵府。
吴妈发现张坷垃没来后厨吃饭,她料到开课头一日,免不了要替赵天赐挨打。吴妈在赵府做了几十年奴才,对赵家的人情世故深有体会,老太太虽信佛念经,但对下人很少有慈悲之心,太太崔慧慧看起来宅心仁厚,对下人和气一团,但背后善使手腕。因吴妈伺候过翠花,自翠花死后,吴妈就被差到后厨当打杂的下人。
吴妈端来一盆热水,为张坷垃擦拭左手,活血消肿,并悄悄带了点吃的。她告诉张坷垃:“孩子,再忍忍,过些日子,少爷爱学习了,先生就不打你了,在赵家虽受点儿委曲,总比吃不上穿不上,四处流浪好,要学会隐忍。另外,要记住赵家东西再好,哪怕是一块石头,没有主人发话也是不能拿的,否则下场会很惨。”
开课两周了,赵天赐书不背,字不写,一让写字他就喊头疼,老太太交待过,赵天赐之前从树上摔下来磕破了头,容易头疼。他在书馆里坐不住,一会儿饮水,一会儿出恭,先生无可奈何,总打张坷垃也没用。
先生领着赵家的月俸,却教不好赵天赐,甚感羞愧。一日后晌,先生正在授课,见赵元郎站在窗前观望,心道,主簿大人今日回来早,肯定会考查儿子的读书情况。下学后,先生把赵天赐留下来,让他背这两日刚学的“百家姓”,天赐张冠李戴,不知所云。
先生道:“老夫教你个背书的方法,不然你爹问你时会生气的。”
“什么方法?”
“我们这两日学的百家姓,前四个姓这样来记,赵,你姓赵,叫赵天赐,赵天赐的赵;钱,青铜钱的钱;孙,你爱骂人是大龟孙,龟孙的孙;李,老夫姓李,叫李占元,李占元的李。记住了吗?”
“记住了。赵天赐,青铜钱,大龟孙是李占元。”
先生气得个顿足捶胸,长吁短叹。
赵天赐厌恶两个人,一个就是张坷垃,叫花子也能坐在自家书馆里读书,而且,他居然会背书会写字。最憎恨的是先生这个干瘪老头,讨厌他的山羊胡子,还有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赵天赐每日都执拗一件事,如何把先生的胡子拔掉。
这日清晨,张坷垃为先生打来洗脸水,收拾好房间,擦拭了书馆的桌椅,替赵天赐研好墨,为先生烫了一盖碗茶。做完这些后去后厨用早膳。
赵天赐早早来到书馆,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先生用过早膳走进书馆,看到赵天赐规行矩步,十分诧异,因为他每日都会迟到,今日忽然早来,先生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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