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港之后,德克帮和沃克一家在波特礁后收帆,隔着船舷聊了一会儿,就挥手道别了。为了躲避飞帮的迫害,沃克的船要去北边的阿巴科岛(Abaco),他们全家会在那里躲一段时间,看看风色再说。
德克帮的航向与老沃克家相反。大伙之前商议的结果是,别管哪儿,先往南方跑就是了。那边有维尔京群岛、背风群岛、向风群岛……大大小小几十座岛屿呢,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出售珠宝。像这样的顶级珠宝,只要成功卖出一件,那德克帮就彻底转运啦!
十几天的海上航行枯燥而顺利。维尔京群岛中的圣托马斯岛海岸线远远在望时,老德克告诉螺丝,调整航向去岛上的圣托马斯港。旁边的梅里尔忽然出声了:“大叔,这儿离托尔托拉岛也就不到半天航程,还是直接去托尔托拉的罗德镇吧。”
老德克有点奇怪:“去罗德镇干啥?还是圣托马斯更大也更繁华吧?城里有珠宝商的铺子,咱们都见过的。”
梅里尔看着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玛姆大婶……”
大伙都低下头不出声了,半晌,老德克才抬起头来拍了拍梅里尔的肩膀:“谢谢你的提醒,梅里尔,你真让我愧得慌!罗斯,去托尔托拉吧。”
螺丝依言左转舵,“嫩苞米”沿着圣托马斯岛东北角的海岸线折向东南,直驶托尔托拉岛。
离开罗德镇整整1200天了。六个人沉默地走在码头到小镇中心的路上,不知各自在心中都有着什么样的感慨。
要是问荣兵的话,他会说……
他想去看看他们曾经白白流了那么多汗水却连一便士工钱也没拿到的那个“茜雪桂种植园”……
他想去看看小镇北郊外那株百年的胡桃树,去抚摸一下他亲手刻下的那两个字——“想家……”
但他最想去看,却又有点怕看的,是那座寒酸又温馨的小院;那位像奶奶一样苍老,又像妈妈一样慈祥的荷兰大婶玛姆;还有那位失去了双腿,但从没失去孝顺,乐观,和不屈的安东尼大哥……
大家在小镇中心的商店里买了60磅上好的面粉、15磅咸猪肉、10磅新鲜牛肉、2磅纯白砂糖、一桶苹果酒、6码威尔斯亚麻布、和10码纯蓝棉布,装好之后出门朝城北走去。
小镇的石子路走到尽头,就拐上了城北那条比三年半前更破烂的土路。走过路边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六个人似乎越走腿越软。
不是手里的东西有多重,是大家的心越来越沉重了……
已经三年半了啊,实在太久了!那位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人又苍老得厉害的玛姆大婶,还要养活着一个残疾的儿子……在这严酷的人间世界里,她们……
这座小院不再温馨了。一千几百天之后,它变得有些荒凉颓败。从前小小的园子里还种满了各色蔬菜,可现在园里的地就那么摞荒着。好在院子里依然收拾得挺干净,显示出它的主人依然在挣扎着生活……
切里轻车熟路地从栅栏外直接伸手进去拔开门栓。每次玛姆大婶出门的时候,也是这样把门栓上的。
“妈,你怎么回来了?”里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谁都没出声,每个人都轻轻把东西放在厨房地上,然后就悄悄出了门。梅里尔最后一个走出屋子,他把准备好的5英镑和一张字条放在了威尔斯亚麻布上。
荣兵听到安东尼又在里间大声问:“谁在那儿?是萨莎大婶吗?”然后就是他截肢的膝盖处绑着的两块木板在地上“咔咔”移动的声音……荣兵和梅里尔赶快揉着眼睛跑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西边那间显得愈发破败的小木板棚,然后低下头快步走出小院,头也不回地一路逃回了小镇。
他们没在罗德镇找珠宝商,就像逃命似地直奔码头上了船迅速升帆起航,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海港。
夜晚,昏黄的烛光里,愈发衰老的玛姆大婶发了会儿呆,捏起围裙的一角擦了擦眼睛,鼻子堵堵地对儿子说:“安东尼,再给妈念一遍那张字条吧。”
“好的,妈。”安东尼拿起那张字条又读了起来……
“敬爱的玛姆大婶,亲爱的安东尼大哥,请你们务必保重自己,千万千万坚持住!我们将很快回来!”
落款是——七个没良心的孩子。
尼维斯岛的查尔斯敦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安祥。德克帮从码头的栈桥走下来,就看到管理所门前那帮闹闹哄哄的小短腿儿了。
“是你们来啦?德克大叔,罗宾哥,贝格大哥,你们好啊!”
那个叫雷特欧的小短腿儿捏着一支卷烟,连跑带颠地过来打招呼。
“这帮小短腿儿的记忆力真可怕!”荣兵暗自佩服。也快步走过去,一边握手一边拍着雷特欧瘦小的肩膀。
“罗宾哥,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咋能忘呢?我不是说过,再来的时候,就请你抽烟喝酒烫……嗯,吃饭吗?”
“嘿嘿,那咱就……”
“别急,现在我们穷得只能请你喝鲜贝汤了。不过,你要是能帮个忙,事成之后请你吃大餐,好吃好喝好烟随你点!”
“啥事儿?”
“你们查尔斯敦有没有内种……嗯……很有实力的,能收购贵重珠宝的商人?”
“有东西要卖?”
“是。”
“那就得看是啥东西了。要是来历清楚明白的呢,就去罗克街的老约翰珠宝店卖。要是说不清来历的东西,那恐怕就得找住在沃克奥巷的那个‘吉安士昂’了。那人来杳尔斯顿也没多久,听说是专做黑市生意的。不过我也不太了解那人,你们得当心着点。”
这小子,看来在他的地盘上还真没他不知道的事儿。
“谢啦美男子。那我们先去办事,下午等着吃大餐吧。”
德克帮六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去正规珠宝店肯定不妥。一帮穷人拿着这么贵重的珠宝,恐怕人家能产生的唯一念头就是——这东西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所以大伙决定还是去找那个黑市商人试试。至于雷特欧提醒他们小心点,这无所谓吧?行就行不行拉倒呗,他还敢抢咋地?
一路打听着就来到了沃克奥巷。这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砖盖起的民居,每户房前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大伙在巷口又商量了一下,由老德克带小梅子去黑市商人家,其他人就在巷口等着。免得这一大帮男人呼呼拉拉地拥过去,看着不像要卖东西,倒像是要抢东西。
在一个院门前用门板上的铁环“梆梆梆”刚敲了几下,就有个胸部扁平,耷拉着眼角和嘴角的女人把大门拉开条缝,探出半张脸来警觉地审视着两人。
德克帮形像大使小梅子照例出马:“太太您好。我们是来找吉安士昂先生的。”
“啥事儿?”女人的态度不怎么友好。
“听说他可以收购珠宝首饰,我们有件东西要卖。”
“等着!”
片刻后,一个穿着件黑色皮马甲,薄薄一层稀少的头发紧贴头皮,脸色苍白但长了不少小黑痣,眼珠在细狭的眼皮里滴溜溜转动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院门。他带着挺虚假的热情,很客气地把老德克让进了门,却委婉地以屋里狭小为由把小梅子挡在了院外。
这个倒没啥不能理解的。谁知道你们这俩陌生人是干啥的?万一是坏人呢?再说,卖一件小小的珠宝,还用得着两个大男人抬进去吗?
吉安士昂的家谈不上寒酸也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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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华,中等人家吧。宾主坐定之后,老德克几次想开口谈出售珠宝的事儿,都被他用话岔开了。他一会儿吩咐太太煮咖啡,一会儿又和老德克拉家常,态度殷勤备至,但就是不往生意上聊。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从哪来啊?”
“噢……安圭拉可是个好地万啊,怪不得汤姆先生龙骧虎步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位不在乎小钱儿的大人物呢。”
“对了,韦斯藤德村今年盐池的出产比去年多吧?”
“噢?那是多少啊?”
“对对,阁下是做大事的,不了解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生意那是必须地。”
“瓦利克勋爵与阁下一定是至交吧?呵呵,你们连气质都很像哎,真哒……”
老德克真不该随口说自己是安圭拉人。这一顿棉里藏针的的盘底,连他这老江湖都快扛不住了。幸好,对方似乎已达到目的了,忽然就收起了聊家常的随意,面容一整。拿出了商人谈判的正式范儿来。
“阁下似乎有东西要低价出售?”
老德克一怔:“吉安士昂先生,我们……没打算低价出售,只要价格公平就可以谈。”
“噢,原来这样啊。嗐!误会了误会了。我还以为您是有内种……唔……你懂的,内种东西要卖呢。原来不是啊?真是抱歉我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啦。您现在可以出门左转,去罗克街的老约翰珠宝店里谈,只要是来历清楚明白的珠宝,他那里的收货价勉强还算公道吧。您看……”
老德克一败再败……顿了顿,只好有点尴尬地承认:“嗯……先生,我们这件东西是捡的。您瞧,这好像不大容易让人相信哈?所以只好找您……”
吉安士昂连最后一丝假笑也收了起来,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地问:“阁下不叫汤姆吧?不是安圭拉人吧?那东西也不是捡的吧?”
老德克被动得有点恼羞成怒了,恨不得立马起身就走!
可一直在用滴溜转的小眼睛观察着他的吉安士昂口气却忽然和缓了下来:“当然,这些重要吗?反正我认为不重要。交易嘛,最终还是你卖我买皆大欢喜最重要。您觉得呢?”
“啊……对对,我同意您的看法。”
“那么,方便把东西拿出来我们一起看一下吗?”
“好的好的……”
老德克从怀中掏出一个首饰盒,这盒子一看就是个地摊儿货,是他们在罗德镇给玛姆大婶家买东西时顺便买的。要出售珠宝总得有个首饰盒才像那么回事吧?
吉安士昂一见这个盒子,就把眉头皱了起来……
可当老德克在茶几上把盒盖掀开露出那条发带的一刻,他肯定不知道吉安士昂的手正在茶几下面死劲地掐着自己大腿!
把发带拿在手中,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有十几分钟,吉安士昂才把它放回盒子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这一摇头,就把老德克给摇没底了……“先生,您的意思是?”
“唉……汤姆先生,原谅我还是这样称呼您更方便些。汤姆先生啊,您是真不懂珠宝行里的基本常识啊。”
“我……是不太懂。嗯……怎么了?请您指教。”
“这么昂贵的珠宝,您就用这么个廉价的破盒子装着去卖?这合适吗?这不先就让人瞧低了您的东西吗?”
“啊……是,对对。我们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盒子,就这么对付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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