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步行由弄堂出来,茹晓棠方才含羞启齿,说想再支用几个款子。也不提日后归还,以前所借旧款更是绝口不提。
在她看来,林映月是多亏了她才得着如今的富贵夫主,林家在前清时候显赫过,到了民国已经是捉襟见肘,家用全凭林父在大学里赚那几块大洋钱,平日里他们一家人穿衣都很寒素,富是肯定不富了,否则戎家那位三少爷怎会铁心退婚?
茹晓棠兀自以她自己的揣测去给所有事情下定义,不管偏颇与否,认定自己的猜测是准的。
月儿来时就被吴妈提点过,说茹小姐三番来寻肯定又是借钱,吴妈虽然看不过茹晓棠,但映月与她毕竟同窗二载,知她生计困难,来时已经预备了款子在身上。这时听她果是为此,便道:“用几钿?”
茹晓棠说了一个数,映月直接唬住了,不想到她一下子借那么许多,多到足够他父亲一年的薪水。
月儿心中作难了,问茹晓棠使这么多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茹晓棠意识到自己开的口太大,搞不好弄巧成拙,于是道:“跟侬开玩笑啦,就是想逗逗侬这阔太太。”
月儿听着刺耳,何谓阔太太?茹晓棠而今说话全没了原先的斯文,她不敢相信一个穷字能把人改变的这么迅速。
“侬现成有多少,借吾应个急就罢了,哪里敢与侬借太多!”茹晓棠说着叹气,“侬瞧嘛,先还怕做姨太太,如今怎么样?邪气舒服吧!”
月儿感到悲哀,古人诚不欺我,有些朋友,走着走着就走不到一块了,谁能料到昔日纯情闺蜜忽然变做满口粗俗的怨妇。
茹晓棠还在絮叨:“姨太太有啥勿好,强如嫁个村货,饿的口臭牙黄。”
月儿听不下去了,真正体会到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什么感觉!这时有汽车在身后叭叭按车笛。
她俩避到边儿上去,怎料驶过去的竟是戎长风的汽车,由敞亮的车窗望进去,里边坐着一位摩登时尚的妙龄女子,戴着白俄女人的帽子,红唇殷殷,芙蓉满面。
茹晓棠见过戎四爷这辆车,不由纳罕:“这是什么人?”
映月怔了好久,不大肯定地说:“是伊的姘头吧。”
“伊有别人?”茹晓棠蓦然快心,乃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恶毒,但叵耐人心有时候不受大脑支配,幸灾乐祸简直就像鬼上身。
映月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晓得四爷有多少女人,最后说:“有吧。”
车子在远处停下了,那妙龄女子下车入了戏园子,个子高挑,步态昂扬,高抬的下巴更是像只傲然白天鹅,映月不由道:“不大像,哪有这样大小姐派头的姘妇。”
茹晓棠笑了,“瞧,吃醋了伐?还说不在意四爷呢!”
她的市井之气实在令月儿无法忍受了,这才想起借钱的事还没有聊清楚呢。
她道:“小棠,吾特侬交情是深,但毕竟只十六七的年岁,银钱交道少一些不打紧,多了可就勿合适?侬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伐?”
月儿平日里在四爷面前装痴卖萌一团孩子气,那是为了让四爷对她掉以轻心。实际上她不见得就真的那么不通人情世故,银钱交道真是能不打尽量别打,或许会省去将来许多闲气。
茹晓棠一愣,失望之余,勉强笑说不打紧,回头一起白相。
二人别过不提,茹晓棠心想倒霉,借钱赶上人家夫主红杏出墙,能有心情借给她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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