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不晓得戎敬裁怎样劝通的,四爷生下来三天之后,乔氏不给他吃奶了,由未出门的姑姑给他灌米汤喝,乔氏的母乳给了三少爷吃。
婴儿四少爷每天饿的嗷嗷哭,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豪横,饥一顿饱一顿也没变得面黄肌瘦,愣是一天天长大了。
这就更是叫长辈觉着他好养,于是戎家穷着的那些年,口粮都是先紧着别人吃,余下才给他垫吧垫吧,他到也好,饿不过的时候就哭,哭不动就睡,再大一些后,也不等家里给他找食儿,自己上树掏个鸟蛋、地里刨颗红薯,房上揪根玉米棒子……到处祸害,总能想办法填饱肚子。
这般糊里糊涂地长大,竟长得身长体壮,格外华彩!
可老年人就是不能盘旧,想起来就觉得亏了儿孙,所以蓦然就宠溺起来。
“你要接姨太太进来,我也不是定然不允,只是时候不妥。八月十六,鹤仪岂不刚进门?你自己考量考量,这行得来么?”
四少爷赔笑说:“她不管。”
“哼,不管,是管不了罢!”老太太嗔他,“别没良心,你便是接了姨太太进来,也务要一碗水端平,若敢偏袒一点,我不能依你。”
四少爷以笑作答,意思是那不会。
老太太继续道:“你别要好的不学,偏照你那灰心失意的老子行事,他若非给那杜明月害那一遭,也不是后来这个样,这你们通是晓得的。”
话到此处,外头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姑太太听出是太太不放心又赶过来了。
果然乔氏很快进门了,老太太叫她不要多礼,坐下罢了,回头继续跟孙儿讲话。
“这件事情,我别的不虑,只是两点叫我不放心。我一则疼那知书识礼的好孙媳鹤仪,二则顾虑那林家小姐的身份。她来了能规规矩矩低下身子做小么!家里人怎么样待她是个合适呢?”
说到这里,又问乔氏:“媳妇你说呢?”
乔氏在婆婆丈夫面前向来没主意,此时只是微笑,姑太太倒在一边插话了:“也是四少爷你糊涂!本本等等娶个姨太太也罢了,偏生讨一个大家出身的小姐来!叫人低了不是,高了不是。”
“可不是,”老太太道:“低了,她委屈;高了,又乱了纲常。免不得合家大小都要攀扯一个你高我低,这最是要不得。”
这个家世世代代膜拜世俗礼节,便是戎老爷那样的武人,也经常对家眷讲,纲常就是一切,乱了纲常,一切也就都乱了。
可是纲常这种东西,四少爷想是最为映月所不容的。
老太太道:“你若执意要领她进来,我便只好将规矩放在前头,不管公侯小姐还是小家碧玉,进来做姨太太必要与其他姨太太一视同仁,不可有例外,若果然这个能遵守,你便接她进来,不能遵守,就赶早儿打消念头。换句话讲,这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个人遭人嫉,总归不是好事。”
四少爷说:“这个自然。”
老太太道:“再说你,娶一个也罢了,这回依你,将后不可再胡闹,休要照你父亲那般荒唐,一个接一个讨进来,弄得家里乌烟瘴气不成道理!齐人之福这种话最是歪论,多福不是福,你千万记得!”
四少爷说那是。
老太太没有话讲了,吸了一口烟,静在那里想还有什么遗漏,其他人谁也不敢贸然吭声,屋子里静了下来,一只白猫悄悄地掀了帘子进来了,蠕蠕挪动着雪白的肥身子,在脂光粉艳的姑太太身边躺了躺,又不甚合心,倒起身蹭到乔氏怀里了,乔氏没有撵它,仔细将它抱着了。
老太太到底想不出别的来,回头问乔氏:“那孩子你见过不曾?可也伶俐?”
乔氏说不曾见过。
老太太便问四少爷,“可也聪灵?”
太太姑太太全看向他,倒仿佛看他怎的脸皮厚能说出口。
他无视,问祖母可还要再烧一泡来吸,祖母说:“问你聪灵不聪灵!”
简直是故意奚落,他无奈,说:“可以。”
“这是什么话。”
他一笑,干脆说:“比我聪灵!”
老太太:“那不成精了?”
众人皆笑了,至此,老祖宗这里算是通过,又略坐了一时,告退要走间四爷才想起一件事,是要给月儿另立厨房,老太太一听,问:“难道忌口么?”
他说:“可不是,胎里素,自幼儿不食荤。”
姑太太在一边问:“莫非不下馆子么,是谁说来着,见着你们一道下馆子么?”
四少爷说:“下馆子也是清素!”
老太太说你也不嫌麻烦,吃饭都吃不到一处去。
不过到底不算什么,也就允了,翻了翻黄历,由老祖宗做主,定了废历八月十六的日子进门。
四少爷去后,老太太乏了,由姑太太扶着躺到眠床上,闭眼之前叹:“戎家这些个爷啊,谁沾着他们都要把脾气磨没了。”
又对乔氏说:“我改日传鹤仪来说话,你且明日先开导开导,莫要使她生暗气,伤了身子却不好!”
是少不得要对新少奶奶有一番安抚的,姑太太一旁说:“不用操这份心,四少爷那张嘴,十个少奶奶也给他哄进云里雾里了!”
乔氏只是含笑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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