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所感知的,看到血的那一刻起,她就猜到了后果。醒来时,幸好他在。关切的眼神撞上迟来的惊恐,言语中更多的是安慰,却没直接说出孩子的事。她却明白。
他说来日方长,她却知道,回不到过去。思多,郁结,悲痛。大夫原本讲,没有伤本,但诸多因素加起来,小产后并没有恢复好。她终究是不会再有孩子了。此视为祸。
爱情到底会转瞬即逝还是日久弥深,可能不到最后关头,谁都得不出答案。梅老爹在梅母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梅母自己也没有答案。只是老头子死去后,她总会想起那年的桂花糕。到底是琅媛的桂花糕,仿似真的带回了那年的味道,一般无二。一般无二吗,或者只是心境上的差异吧。梅母吃到后大哭一场,仿佛多年郁结都于这口久别的味道上被调动起来。她还是爱上他了呀。哪怕是在她认为的冗长一生中有那样短暂的一段,也是爱上了。
吃过琅媛的桂花糕,梅母就再也没有提这档子事了。琅媛自然能够留下来。没多久长卿便向她提亲了。梅母的病,在那次大哭之后,有了好转,加上长卿成亲冲喜的缘故,原本就已泄去大半的郁结,在喜气中也就消耗掉了。病自然也好的差不多了。
婚后一年,甲寅年立春,长子青峰出生,后二年上巳,香云出生。香云出生时,梅家的颓运好像得到了缓解,实际上是琅媛持家有道,加上长卿的确有了养家重担,不再像少时那般不管不问。但是受时局所限,再加上长卿的确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很多时候,还是靠的梅家以往的根基,甚至要动用到梅母的体己和奶奶留下的积蓄应急。
琅媛也不得不省吃俭用,一点也没有太太的模样,不知道的,一定会以为她是梅府的女佣。实际上长卿还是舍得为她花钱的,他舍得为家里任何人花钱。只是琅媛有一个自己的家要养,这边则是有些必要的场面要维持。琅媛对长卿恐怕更多的是感激。毕竟,自己家的幼弟幼妹,是靠着长卿给的体己钱养活的。这几年过去,他们也是长大了,已经可以出来帮工了。还好,她的家里人没有因为她是城里人的太太而过度索取,所以琅媛其实也对家中有些许的愧疚。
不幸总是来得非常快。这段时日以来,梅家人每天日子虽然过得忙忙碌碌,但所幸一家人齐齐整整,上有高堂之慈,中有夫妇和顺,下有幼童亡赖,也算是欢喜有加。往往乐极才易生悲,但这次却是未至极乐便悲从中来。
一九一六年,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同年六月,袁世凯重症不治而亡。天下事大,再大也大不过百姓日常起居劳作生活。即便是在这样的乱世。那天,长卿去港口办事,叫了几个力巴帮忙。虽然上海港口一向都有检疫措施,但时值乱世,苦力们讨生活已经很艰难了,自然,即便染了时疫,大部分人只要还能动,就会想办法找活干。不巧的是,长卿找来的人中,大概就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
长卿回到家中一病不起,得知是感染疫病,琅媛马上吩咐家里,把孩子们和梅母都与长卿隔离开,她一个人独自担起照顾长卿的责任。长卿很快就好了,说明这次的疫病并不那么强。长卿病好,琅媛又倒下了。哎,素体劳苦,加上照顾长卿那阵子几乎衣不解带,总之是回天乏术了,遗下了这一家老小。
自此,梅家家运算是彻底倾颓了。长卿丧妻悲痛,迁怒于自己,迁怒于生意。于是变卖店铺,结束了三代从商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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