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语文老师动情地给我们朗读着课文,我正在沉浸在张志和描述的青翠的西塞山前,看着眼前的白鹭因为突降的小雨而拍打着白色的翅膀,好像我就是那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渔夫,在斜风细雨中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面不改色地钓着鱼,孤独而落寞……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课堂,“老师,我找一下李云。”
找谁?居然找我?听见我的名字,我一下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六叔?他怎么会来学校找我?同学们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我身上,老师示意我出去。
我刚出教室门口,他就一把拉过我,神色慌张地小声说:“你赶紧回家吧,你爸爸正满世界找你爷爷,要打死他哪!”
“啊?不是吧?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太震惊了。
“具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赶紧回去吧。”
我心里真是气,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来不及请假,带着满腹狐疑和心惊,三步并作两步骑上自行车就飞一样地往回赶。心里预想着各种各样可能的场景,究竟是什么事值得六叔老远地跑一趟?这一想,想得我的心里更毛了。
刚进村口,还没下马路,远远地就看见五道庙的路上到处都散落着各种姿态的卫生纸:有的长长地挂在墙上,有的在地上滚了十几米,有的三三两两的卫生纸卷散落在角落。到处是撕碎的卫生纸碎片,风一吹,像白色的波浪,又像是葬礼时洒下的纸钱。
这是经历了一番怎么样的搏杀啊?真是有点波澜壮阔!我心里叹口气,怕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在拐角处,一辆卖卫生纸的自行车斜靠在墙上。筐里的纸已经解决了大半儿。不看也知道,都已经在路上了。一个中年男人头上还挂着卫生纸,衣服已经凌乱了,低着头,蜷缩在自行车的大筐子后面,一颤一颤的。脚下布满了被撕烂的卫生纸。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他抽泣的声音。
他,想必就是卫生纸的主人。
在路上,我想了很多场景,心里已经预设了很多不好的结果,还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等惨烈。
街角三三两两的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李云回来了啊,”他们热烈的目光照的我火辣辣的,我恨不得是个透明人。
丢人已经不可避免了。我叹了口气,低着头,并不同任何人招呼。
一阵风刮过,我竖起来棉衣的领子,刚才骑车都顾不得冷,现在才发觉手冻得生疼,衣服里嗖嗖地穿过一股又一股寒风,我打了一个寒颤,好冷。
“李进,你给我滚出来。你个怂包,你个窝囊废,赶紧滚出来。”紧接着又传来两声“梆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铁锹猛烈地敲墙的声音。也不知道墙是否还好。我深出了一口气,事故现场应该到了。
我顾不上冻疼的手指,加快了几步。刚拐过弯,就看到一个强壮的男人光着膀子,身上的红斑一览无余,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提溜着灰色的秋裤,鞋都没穿,正在左张右望地找人。场面滑稽又无奈,有点儿像马戏团戏耍的猴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爸爸。我心里浮现出朱自清的《背影》一文,爸爸爬过月台的情景,父爱如山。而我的爸爸,也背对着我,张牙舞爪的,也真的是“父爱如山”,恨不得直接砸死我!
我赶紧把自行车靠在墙上,一股呛鼻的酒味袭来。这是又喝了多少酒吧?我深出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试图挽起他的胳膊,卑微而又平静地说:“回去吧,爸爸,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他一晃胳膊,根本就不理我,嘴里大嚷着“王八蛋,我掺死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我二姑家走。呵,这该死的背影,我真不想要。
我的脸颊已经烧起来了,几次尝试拉他都拉不住。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我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刚进胡同,魏老太太就颤颤巍巍地说:“二牛,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听我一个老太太的,赶紧回家吧,别让孩子跟着折腾了。”我心里升起一阵感激之情,这么多人,都不如一个老太太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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