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楼后院也是清雅的格局,山石树木与清溪鱼塘浑然一体,这里本是姑娘们平日的住处,此时姑娘丫头全去了前厅招待客人,这里反倒是四下寂寥,连刚出土的春虫鸣叫也能听见。
春秋在江南香名远播,想要一睹她芳容的世家子弟可谓如同天上繁星,未免多生枝节自是不便从正门出走,两人便从后院几个起落翻了出去。
已近掌灯时分,宵禁鼓声渐响。
此刻还在摘月楼里玩乐的人今夜便不能归家了。而如今还能在外头过夜而不归宿的人,多半不是简单的客人。
对于这一点,摘月楼的姑娘们的应付手段早已是炉火纯青了。
“只是可怜了姐姐……要与那些臭男人们不由衷的笑脸,可是够累人的。”
沿楼梯娉婷而上一对丽人,低声言语的是走在前头引路的丫鬟阿汝, 她身后便是摘月楼的当红倌人之一青娥。
青娥姑娘轻施粉黛,身着素青衫裙、纱罗小缎,对阿汝笑道:“我们本就是吃这碗饭的,哪里能谈说累或不累的,你这样说话叫其他师姐们听见又要挨骂了。”
两人私语间已走到了传唤她们的客房门前,这也是一间规格很高的天字号客房,按规矩阿汝便要止步了,青娥自己推门进去。
屋内客人倒是不甚热闹,席宾只有寥寥两人,都是摘月楼的熟客,青娥也是认得的,一位是姑苏水氏的纨绔公子水玉麟,另一位是扬州刺史家里的大少爷罗病虎,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在江南也算是头一等的显贵,所以平日都是只愿和花魁头牌论风谈月的。
陪坐的姑娘有三人,且席间上首空座,应是还有贵客未至。除去刚到的青娥姑娘,内里余下的蕊珠和沉娘两位姑娘音容姿色也算得上等,只不过见的世面少了,在两位世家少爷面前显得有些惶恐。
两位姑娘见了青娥都起身唤一声“青娥姐姐”。
青娥颔首示意,又朝席中的两位宾客委身致礼。不过两人似乎兴致缺缺,随意点了支曲子让青娥弹唱便自顾细声细语商谈着。
片刻,门外便有扣门声,席间两人便匆忙赶去迎接,看样子来人身份似是更为显贵,竟让这两人都如此奴颜婢膝,不由得引得青娥分心关注。
来人绕过屏风,青娥便见到是个中年男子,男子气度雍容,不怒自威,可是却瘸了左腿,翳了右眼,脸上几道疤痕丘壑,叫人看了不免几分胆寒。
“四爷,您上座。”
水玉麟与罗病虎唤他做四爷。
青娥只敢稍抬娥眉瞧上一眼,她混迹风尘许多年,早已熟稔人情,她知晓眼前这几人并非是来此寻欢作乐的,接下来她只要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便罢了。
果不其然,那四爷于上首坐下,便蹙了蹙眉头,用他浑厚的声音说道:“叫她们退下吧。”
水玉麟与罗病虎相视一笑,罗病虎上前与那四爷附耳说道:“四爷莫怪,我等也不是贪图玩乐之人,知晓轻重的。只是咱们进了这地儿,若不点两个姑娘,反倒是更惹人怀疑。”
四爷犹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随后罗病虎便让青娥与另两位姑娘随意跳一支舞,这才安心坐下来。
“四爷,永公子若有什么安排,尽可吩咐我们兄弟,我们兄弟二人一定尽心竭力。我们都已问过家里了,谨可代表姑苏水氏与扬州罗氏的态度。”水玉麟已躬身于四爷身前轻声说道。
四爷瞟他一眼,不留情面地冷声道:“据我所知,今时今日,姑苏水氏中颇受水侯所重的是水玉龙那个小子;扬州刺史罗仁泽倒是只有两个儿子,不过在军中军功赫赫的却不是我眼前这一位,而是如今还在卫城军行营的罗马瘦。”
“嘿嘿。”罗病虎干笑两声,抢道:“四爷有所不知,我那个兄长空有一身蛮力,在军中确是有些作为。可他久在军旅,疏于打点家族关系,且向来行事乖张倨傲,罗氏一族上下对他不满之人甚众。至于玉麟,乃水侯爷嫡长世子,无论玉龙再如何优秀,论嫡论长,此后继承侯爷爵位的也必定不可能是他。”
四爷闻言却依旧冷道:“我此行并不是来关心你们家族之事的,永公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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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东渡大会极为重视。”
他说着用指尖蘸酒,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又道:“你们且过来瞧瞧,瞧仔细了要牢牢记在心头。”
水玉麟与罗病虎两人凑过去,桌上赫然写着一个“璧”字。
四爷起身接道:“永公子此番对此物志在必得,你二人在江南耳目广,须为永公子尽力打听消息,他日功成,其中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四爷言罢起身,一股磅礴的威压便如狂风席卷而来,这是摆明了要与水玉麟与罗病虎二人恩威并施,软硬齐用。
“我们兄弟定然尽心竭力相助永公子!”水玉麟与罗病虎心头一凛,忙连声答应着。
同时二人心头也暗暗惊叹这四爷的境界,这种气势威压若非先天境界是绝无可能拥有的,他们二人在武道上的根骨天赋都不算是一流,此生此世恐怕也是绝无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了。
不过若非如此,以他们这等身份又怎会甘愿受人驱使摆布。
……
瘦西湖,湖上春水皱。
借着岸上楼阁灯火,瘦西湖暗里一角上随波而来一叶渔舟,舟头静坐一人,素衣布履。
“东风借雨,明日或许是个好日子。”
张玄漓自小便喜闻乐见雨打万物之景,他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姑姑曾说雨乃世外之物,自然天赐,道家常云道法自然,而自己又有深厚道缘,故而自己喜雨也是自然。
张玄漓仰头看了看朦胧月色,便欲回舱里掌灯读书。
突然之间,湖心传来一阵兵戈声,血腥气远远便传了过来。
“前方的兄弟,太平帮在此办事,烦请绕路!”
随血腥而来的还有一声吆喝,声音洪亮,竟也不怕被巡夜的城卫听见。
张玄漓轻轻按住船头,船身竟挺住了水流,直直停在了原处。
这一手功夫不显山不露水,却似乎让对面那人瞧了出来,那人道了一声“多谢”,声色却要比先前客气太多。
张玄漓自始至终不曾答话,默然便回身到船舱里去了,只借着昏暗青灯阅读着他手里一卷道经,这是姑姑交代与他的任务,三千道藏要他务必熟记于心。
兵戈声渐息,也不知是哪方得了胜,张玄漓自然也无兴趣知晓,只让渔船又继续随波逐流着。
疏疏风响,渔船吃水又深了几尺,几个不知哪儿来的汉子一齐跃上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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