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依旧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小镇像睡在一片微显靛蓝色的水雾里。晃晃悠悠撑伞到店,泡上一缸碧螺春,一路走来额头上微微沁出一些汗珠。江南潮湿的空气,重重的贴在人身上,有点闷热,有点阴冷,没来过的人大概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口茶下去,长出一口气。洗了把脸,铲猫屎打扫卫生,恭恭敬敬给佛像贡上水果,拜三拜点上一柱印度老檀香。
坐在吧台旁,看着三只猫子奋力的吃鱼肉罐头,吃出了一群猫的架势,忍不住慈母脸又伸出魔爪多撸了几把。那圆圆的包子脸,肥鼓鼓的小肚腩……唉,感叹一下,虽然铲屎很痛苦,但是撸起来就是治愈,心都融化了,快乐这不就来了嘛。
“叮铃”随着门上的摇铃一声轻响,“小君君~”何方圆这厮冒了出来,他大咧咧的往沙发里一坐,把一个红色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掷:“看我给你带了青团子……清明时节雨纷纷,祖宗亡魂吃青团乐昏昏。”我豪不客气的打开塑料袋:“滚蛋,你才是祖宗亡魂。”林家铺子的青团子还是好吃,热乎乎艾叶南瓜香浓郁的青色Q弹糯米皮,一口咬下去,香喷喷满满丝滑软糯的赤豆馅,中间还夹着一小枚甜冬瓜酿。赤豆馅都是事先用熬好的雪花猪油膏混好的,吃一口暖融融满口留香……也太好吃了吧。
我正的不亦乐乎:“你今天过来干嘛?”嘴里塞满团子,话都说的有点含含糊糊。何方圆忽然坐正了身子,认真道:“帮我纹个身呗~”“怎么忽然想纹身啦?”“我最近总梦到那座山……”我愣了愣,放下吃到一半的团子“哪座?”“还能是哪座,央迈勇罗。”我把剩下的团子一口塞到了嘴里吞下,差点噎死,慌忙拿茶顺了顺。“咳,你该梦也是梦到四姑娘山啥的,毕竟你出事也是在四姑娘山啊……”何方圆也拿起一个青团子,慢慢撕开一角吹了吹,吃了起来:“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召唤,召唤我再去一次,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小君君,你帮我纹个央迈勇吧。”
“行当然行,亲兄弟明算账。”有钱不赚那个啥,咳,我一本正经“要啥样的?”“钱好说,照你心里的央迈勇来,你来给我纹这个山,也挺有意义的。”
何方圆这家伙是我三年前去雪区转山时,路上捡到的。在我一路和藏民们匍匐跪拜前往三怙主圣山转山的半山路上,这家伙像条死鱼一样躺在路边上,手里死死拽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客背包。
大老远就望见那件红色的冲锋衣。我啥也没想立马跑上前,低头问道,:“你还好吗?怎么躺在这?”他脸色涨红呼吸有些重,问什么都回答断断续续的,昏昏沉沉的样子,一摸额头,很烫。心下估计这是高反了。我费力的把他抱起靠着我坐着,又从藏袍兜子里掏出了一大包袱药、电子体温计,原本以为没用的便携式的小氧气瓶这时也派上了用场。给他喂了一支小维生素c泡腾片,和红景天口服液。39.6°C,路过两位热心的喇嘛大德给帮着载去了乡诊所。
故事很寻常,一个体能一般没有训练准备的富家公子看了一些烂漫的文青游记,心血来潮一拍脑门直飞雪区,然后在跟着业余登山爱好者登四姑娘山时候忘乎所以,在大本营的山道上负重乱跑,不出意外的高反肺水肿,又死要面子的拒绝同行队友帮助,一个人迷迷糊糊中下海拔不知怎么拐到了三怙主山道上……面对这个“很有缘分”的同乡作死小能手,我有点不知道说啥好,真是无知者无畏。在乡诊所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给他安排好下海拔的司机师傅,就此别过。
事情抛到脑后,慢慢继续我的转山修行,然后回到普通生活、纹身工作。以为有些人只有一面之缘,何方圆却突然不知怎么找到了我的店,冒了出来。
用这厮自己的话就是,在他感觉迷迷糊糊快要见上帝的时候,一个藏族仙女姑娘出现在他眼前,还像哆啦A梦一样从衣服兜里拿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把他拉回了人间。要不是没有力气,他当时真想给她一个拥抱。
我一阵鸡皮疙瘩恶寒:“呃……拥抱就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事,正好准备了补给,看到你可能有用就顺带手的事。真正救你的是那村里的医生。”
再后来他就时不时鲜活蹦跳、活泼开朗的出现在我店门外,闲时一起喝点啤酒吃个烧烤,说实话看到他总有一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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