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下大夫孙容,欠身道:“老太师在上,圣上亲奸佞、远贤良,终日沉湎酒色,劣迹数不胜数。恐我等一齐发言,太师一时听不明白,还请武成王黄王爷,从头至尾,讲与老太师,不知老太师意下如何?”闻太师听罢道:“孙大夫之言甚是,武成王,老夫洗耳恭听。”
黄飞虎欠身道:“既然如此,末将不得不如实道来。圣上自从纳了苏护之女苏妲己,便开始倒行逆施。先将元配姜娘娘,剜目烙手,酷刑逼死,又命人手捧龙凤剑,诛杀二位殿下,太傅商容因此面君,碰柱而死。随后生怕东伯侯生变,便设计诓四方诸侯入朝,无故屠杀东南两位贤公,并将姬昌囚于羑里,以致东南四百诸侯叛乱。圣上听信苏妲己之言,斩杀三朝老臣司天监太史杜元铣。妲己为阻谏言,制造砲烙刑具,残害功勋上大夫梅伯。圣上为了取乐妲己,在摘星楼前,挖了一座大坑,坑内放满毒蛇,将宫娥推入虿盆喂蛇。又造下酒池、肉林,虐待内侍仆从。造鹿台时,广兴土木,导致上大夫赵启谏言坠楼而死。圣上命崇侯虎督造工程,那崇侯虎收受贿赂,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无钱者累死填于台下。上大夫杨任进言谏阻,被剜去二目。前时,圣上在鹿台,设宴款待神仙,那些神仙实际全是狐狸精所化,被亚相比干识破,将一窝狐狸尽数烧死。圣上又在内宫,暗纳了一位胡美人,昨日,妲己忽发心痛晕厥,胡美人说必须用玲珑心作汤,方能医治,圣上连发六道御札,在鹿台逼着亚相剖腹摘心,老丞相死于非命,灵柩至今停于北门外。有道是:国家兴旺,祥瑞自现,国家将亡,妖孽频出。圣上亲谗佞如胶漆,视忠良如寇仇,惨虐无比,荒滢无忌。我等不才,屡次上陈谏章,圣上都视如废纸,内外隔绝。正无可奈何之时,老太师奏凯还国,实社稷幸甚!万民幸甚也!”
黄飞虎从头至尾,将纣王种种恶行细细讲完,只把闻太师气得厉声大叫道:“既然有这等反常的事!只因北海十八路诸侯叛乱,导致天子有败纲常,老夫着实辜负先王之托。众殿下、大夫请回。老夫三日后上殿,自有条陈面君。”闻太师送百官出府,闭门谢客,在府中写下十道条陈。
话说闻太师扫北还朝,第四日上入朝面君。文武百官朝贺完毕,纣王言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左班中闻太师启奏道:“臣有奏疏要面呈圣上。”当下将奏疏展于御书案之上。纣王龙目御览,疏曰:
具疏太师臣闻仲上言。奏为国政大变,有伤风化,宠滢近佞,逆治惨刑,大干天变,隐忧莫测事: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己忧,而未常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及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乃‘王者必世而后仁’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所作韶乐,尽美尽善。今陛下继承大位,当行仁义,普施恩泽,惜爱军民,礼文敬武,顺天和地,则社稷奠安,生民乐业。岂意陛下近滢酒,亲奸佞,亡恩爱,将皇后炮手剜睛,杀子嗣,自剪其后。此皆无道之君所行,自取灭亡之祸。臣愿陛下痛改前非,行仁兴义,远小人,近君子;庶几社稷奠安,万民钦服,天心效顺,国祚灵长,风和雨顺,天下享承平之福矣。臣带罪冒犯天颜,条陈开列于后:
第一件:拆鹿台,以安民心;
第二件:废砲烙,以平百官之惧;
第三件:填虿盆,以消内侍之怨;
第四件:去酒池、肉林,以抚各路诸侯;
第五件:惩崇侯虎,以平万民之愤;
第六件:勘佞臣,速斩费仲、尤浑,以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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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件:贬妲己,别立正宫,使内庭再无蛊惑君心之人;
第八件:开仓赈济,使饥民果腹;
第九件:遣使官招安东、南两地,使天下太平;
第十件:纳忠谏,大开言路,使内外庭通畅,再无壅塞之蔽。
闻太师立在龙书案傍,亲自磨墨润毫,将御笔递与纣王道:“请陛下批准施行。”纣王看罢,十分为难道:“这座鹿台,耗费了许多钱粮,一旦拆去,着实的可惜,此件稍后再议。这第二件废‘砲烙’,准行。第三四件,填‘虿盆’、去酒池、肉林,俱准行。第五件,罚崇侯虎三年俸禄,作为赈济之用。这第六件,中谏大夫费仲、尤浑,有功于国,怎成了佞臣,岂能随意杀戮!这第七件,‘贬苏后’也不妥,她德性淑良,并无失德之处,怎可轻易谪贬?除此三件,还需再议,余下全部准行。”
闻太师奏道:“这座鹿台,劳民伤财,累死在台下的贫民,何止数万,必须将它拆了,以此消除天下百姓对朝廷的怨恨。苏皇后蛊惑陛下,设置了如此多的酷刑,以致天怒人怨,无数屈魂无处伸冤,还乞圣上速将她贬为庶人,让死者瞑目,以消在天幽怨。勘斩费仲、尤浑,则肃清朝纲,从此朝政自清矣。还望陛下速速施行,不可迟疑不决!”
纣王闻言无可奈何,站起身子,对闻仲言道:“老太师所奏,朕已准了七件,此三件关系重大,容朕深思熟虑之后,再议行事。”闻太师言道:“陛下,其余七件乃是毛皮,这三件事才是血肉,乃朝廷祸乱之源,陛下不可不察,岂能草草带过。”
君臣二人正在争辩,忽见中谏大夫费仲,气势汹汹,出班上殿见驾。费仲原是外臣,近十余年才得升迁,闻太师远征十三载,并不认识费仲,问道:“这位大人是何人?”费仲言道:“卑职费仲是也。”
闻太师言道:“先生就是费仲,你上殿来,有何话讲?”费仲言道:“老太师虽位极人臣,却僭越礼制,竟敢手持御笔,强逼天子批行奏疏,此非礼也;臣子妄参皇后,此非臣也;令天子杀戮有功大臣,此非法也。老太师以下凌上,横行肆虐,有失人臣之份,乃是大不敬也!”
闻太师闻言,只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当中一只神目怒睁,长髯突突乱抖,厉声道:“你巧言雌黄,真气杀我也!”言罢当胸一拳,把费仲打下丹墀,费仲乃一介文官,当时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金阶下的尤浑怒上心来,上殿言道:“闻太师,你敢当殿殴打朝廷重臣,这并非是在打费大夫,而是在打陛下也!”闻太师闻言道:“你又是何人?”尤浑言道:“我乃是中大夫尤浑是也。”闻太师冷笑道:“原来是你,就是你们两个贼子,在朝中弄权,陷害忠良!”言罢踏前一步,一掌打将过去,把尤浑打了个筋斗,跌下丹墀。
只听闻太师言道:“今日上朝未带打王金鞭,不然非将你二人的头颅击碎不可!”当下呼唤左右道:“将这两个奸臣,拿出午门斩了!”奉御官平素最是厌恶二人,见老太师发怒,立即上前将二人双臂倒剪,推出午门。
纣王见闻太师怒不可遏,口中默默无言,心里暗道:“费仲与尤浑未见识过老太师的厉害,以下犯上,岂不自讨其辱。”闻太师回身来请纣王颁发行刑旨,纣王怎忍心杀戮两个宠臣,诺诺道:“老太师的奏疏,句句中肯。只是此三件事,待朕三思后行。适才费仲与尤浑冒犯太师,罪有应得,且先押往三法司勘问,若罪大恶极,当依法处置。”
闻太师见纣王委曲求全,实有惧怕之色,自思道:“我一生尽忠职守,今日反让天子心生惧意,岂不犯下欺君之罪。”当即跪倒于地奏道:“老臣一心为国,别无他意,一切全凭圣上龙意天裁!”
纣王当下传旨道:“将费仲、尤浑押往发三法司勘问,七道条陈立即施行,其余三条日后再议。”言罢垂头丧气回宫,百官人人心中舒畅,返回府第。
且说天下兴,则祥瑞现世;天下亡,则祸事连绵。且说闻太师上陈奏疏不久,东海平灵侯率领所辖二十四路诸侯起兵造反,率领十万人马,已攻下数座关隘。战报报入朝歌,先至大元帅府,黄飞虎见报,叹道:“如今刀兵四起,不得安宁,东海又反了平灵侯,何时才得太平!”当下往闻太师府来。
且说闻太师正在府中,门官报道:“黄元帅来见太师。”老太师言道:“请来。”黄飞虎到银安殿上行礼,分宾主坐下。黄飞虎言道:“老太师,如今又反了东海平灵侯,太师刚然回朝,还是下官领兵去平叛吧!”
闻太师稍加思索道:“那东海平灵侯乃三世老臣,商汤一脉嫡亲,不知为何竟也率兵叛乱,我曾与他有八拜之交,如今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以诏安为上,就由老夫领五万人马,前往东海平叛,你随朝在京。”
二人商议停当,次日早期,百官朝贺完毕,闻太师上表出师。纣王览表,问道:“平灵侯竟也反了,众卿如之奈何?”闻太师奏道:“老臣愿为国分忧,领兵前去平叛。留黄飞虎镇守国都,愿陛下以社稷为重,那三件条陈,待老臣回朝再议。”
纣王闻奏大悦,心下巴不得闻太师尽快出征,少了约束,忙传谕道:“发黄旄、白钺,朕要亲自为太师饯行。”当即移驾朝歌东门外,亲自为闻太师斟酒送行。
闻仲接杯在手,转身递与黄飞虎,言道:“此酒由黄王爷先饮。”黄飞虎欠身言道:“老太师率军远征,圣上斟酒送行,飞虎怎敢先饮?”闻太师言道:“黄王爷接下此酒,老夫尚有一言相告。”黄飞虎依言将酒接在手中。只听闻太师言道:“朝廷中可以委托之人,已寥寥可数,老夫此去,一切托付黄王爷了。”
言罢对纣王言道:“愿陛下以社稷为重,臣此去,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不久便可回朝。”当即将杯酒一饮而尽,一声砲响,起兵往东海而去。这正是:太师回朝奏凯还,岂知国内事多奸。君王失政乾坤乱,海宇分崩国政艰。十道条陈安社稷,九重金阙削奸顽。山河旺气该如此,总用心机只等闲。不知后世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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