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祥转向皇帝:“陛下,老臣失礼了。”
“哪里话,要怪也该怪朕的万贵妃,是她非要见见你这个天下闻名的巧鲁班。好了,爱卿入席吧,我们用膳。”朱见深转向怀恩。“传膳!”
用膳过程中,有乐工在一旁奏乐。朱见深再未说一句话。宫廷里果然礼仪严格,蒯祥不禁想到,这就是孔子所说的“食不言”么?御宴结束后,乐工退下。宫女奉上茶盅,朱见深漱口。
蒯祥道:“谢陛下赐宴!”
朱见深道:“蒯爱卿太客气了。你伺候过我大明朝的六代皇帝,北.京皇宫、几代皇帝的陵寝、五府六部衙署、西苑的园林,还有这回的承天门,都有你参与,可谓劳苦功高。蒯爱卿不想就此机会要求寡人赏赐你些什么吗?”
“为国效力,乃臣子的本分。老臣本人并无特殊要求。”蒯祥停顿片刻。“倘若陛下真有心赏赐的话,老臣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爱卿请讲。”
“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开恩,”他原本想说于谦的事,但殿内的气氛太过肃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臣恳请陛下赦免于谦的子女于冕与于璚英两家人。他们仍在戍边。”
“嗯?”朱见深面无表情。一时的沉默令人尴尬。
蒯祥起身,惶恐地说:“恕老臣冒昧,就算老臣没说。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老臣便就此告退了。”
“且慢,”朱见深道。“朕还有件东西要给你呢。怀恩!”
怀恩上前。
“把朕给蒯爱卿备下的东西拿来。”
“喏。”怀恩从案子上取来一个锦盒,笑眯眯地递给蒯祥。“蒯大人,还不赶紧谢恩领赏?”
蒯祥面朝皇帝跪下,叩首:“蒯祥谢陛下赏赐!”
“爱卿不打开看看朕赏你的是什么吗?”朱见深问。
“老臣不敢造此。”
“打开吧。”朱见深道。
蒯祥打开锦盒,顿时呆住了。里面陈放着的是一卷古旧的竹简——九年前他忍痛割爱给徐有贞的《隽永》残卷!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
“蒯爱卿,收好吧,”朱见深道。“这是从逆贼曹吉祥家中抄出来的。最终能辗转回到你手里,还要感谢怀恩公公。”
曹吉祥家?怀恩公公?蒯祥心中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转向怀恩:“蒯祥谢过总管!”
怀恩回之以微笑。
朱见深对蒯祥道:“它属于你们蒯家。朕听说这卷竹简有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哪天得闲,朕还想让爱卿讲给朕听呢。”
※
蒯家堂屋正中的案子上摆放着一卷《隽永》竹简。
蒯家全家人在案子前面站成一排。
蒯祥迈步上前,转过身,面向大家。
“这卷竹简的前世今生,咱蒯家人全都清楚。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物件,几度失而复得,今日终于又回家了!这一老蒯家的精神支柱,联系着今日的我们与千年前的祖先。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拜拜它,迎接它归来吧!”
蒯祥转回身,跪下。
蔡小芹、蒯钢、蒯义、小凤、周红玉、蒯旋跟着跪下,随蒯祥向竹简叩拜。
仪式结束后,蒯祥手捧竹简,与妻子小芹一起走进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放回到书架上原来的地方。
小芹道:“这地方你一直给它留着,看来,你相信它会回来。”
蒯祥道:“我是希望它能回来,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没想到竟然梦想成真,它以这种方式回到了老蒯家。”
小芹道:“奇怪的是,当初明明是徐有贞要了去,皇帝为什么说是从曹吉祥家抄出来的呢?还有怀恩公公。”
“谁知道呢。反正咱家的就是咱家的,它自己长着腿,走到哪里都能找回家来。”
“这会儿你倒是底气十足了。你若是如此有信心,这些年何必还那么失魂落魄呢?”
“想起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你和皇帝说于大人的事了吗?”小芹问。
“给廷益平反的事太大,我没敢说,怕扫了皇帝的兴。我倒是请求皇帝释放于冕他们回来。”
“皇帝如何说?”
“未置可否。”
小芹道:“皇帝口衔天宪,是不会轻易允许臣子对已定之案置喙的。你想啊,哪个皇帝愿意让人牵着鼻子走?若真要赦免什么人,也须由他亲自提出,方显皇恩浩荡,臣子也才畏威怀德。”
蒯祥道:“还是你明白。不过,凭我的直觉,廷益平反,是早晚的事。”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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