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近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如同炒豆。周文铭借机扭转话题:“可除夕夜最有意境的事情莫过于放炮,这会儿放炮最应景,最合时宜。来,放炮吧!”他点燃一个二踢脚。
二踢脚的声音巨响,小芹捂住了耳朵。
“你来放这挂小鞭吧。”周文铭把用竹竿挑着的一挂鞭炮递给她。“爆竹声中一岁除,崩崩晦气!”他用火绒帮她把炮捻点燃。
鞭炮噼啪脆响,火星飞溅,照亮小芹俊俏的面庞。
周文铭看得发呆。
小芹扭头问:“嘿!犯什么楞呢?”
“你真美!”周文铭的话脱口而出。
鞭炮恰好放完,小芹弯腰团起一个雪球,抛向周文铭。“叫你瞎说!”
周文铭不备,雪球在脑袋上开花。
“好你个诡丫头,敢下我的黑手!”他也弯腰团起一个雪球,掷向小芹。
两人咯咯笑着打起了雪仗,边打边跑,不觉跑出了一条街。
小芹喘息着举起双手:“停站停战!”
周文铭高举着一个雪球:“认输啦?”
“芹儿投降!”她抬头看了看云彩后面露出一角的月亮。“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下饺子了。”
雪花仍在飘。
小芹穿得单薄,风卷着雪粒往她领口钻。她哆嗦了一下。
周文铭看在眼里,赶紧脱下身上的羔羊皮袍,给她披上。
慌乱中,一个纸包掉落在地。
“大师兄,你的东西掉了。”
周文铭俯身拾起。“对了,这是送你的。”他把纸包塞进小芹手里。
“啥宝贝?”
“自己打开看。”
她打开纸包,一个黄澄澄的金手镯。
“还真是宝贝啊!”她惊呼。“这么贵重的东西,芹儿可不敢要!”
“过年了,权作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就收下吧。”
“大师兄还是留着送别人吧,镯子芹儿已经有了。”她扬起胳膊,露出雪白腕子上的翡翠镯子。
“真漂亮!我怎么以前从没见你戴过?”
“是这回下江南时二师兄的母亲送芹儿的,老蒯家的传家之物!”小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肯收她的就不肯收我的?你我还是青梅竹马呢!”周文铭的心里打翻了调料瓶。
镯子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无论是老人送孩子,还是男人送女人,那都是要圈你一辈子。
“那可不一样,老人家送芹儿祖传的镯子,是把芹儿认作自家闺女。而大师兄你呢,把这个漂亮的金镯子戴到你未来心上人的手腕上才对。”她把金手镯塞回到他手里。
周文铭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他想说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生咽了回去。看着小师妹提到翡翠镯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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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脸的幸福,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
“大师兄,你怎么了?咱们赶紧回家去吧!”
她不由分说,牵起脸色苍白的周文铭的手,朝信仁堂的方向跑去。
两人一路无语地回到家里,推门进屋。
“回来啦?”蔡夫人道。
“街上可好看呢,”小芹一边掸去身上的雪花一边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蔡信道:“这一下大雪,铺金砖的活又得往后延了。”
蔡夫人道:“今儿是大年三十,不谈你工程上的事好不好?”
“好好好!”
蔡夫人:“王妈,下饺子!”
“得嘞!”王妈端起盖帘进厨房。
饺子很快煮得,大家坐到饭厅里吃饺子。
周文铭吃了几个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几个?”小芹道。“是不是嫌我们家的饺子不好吃?”
“哪儿的话,你家的饺子好吃,全北京城最好吃。可是,便宜坊的鸭子还在嗓子眼儿顶着呢。”
“随你吧。”小芹道。
蔡夫人高喊:“王妈!”
“哎!”王妈在厨房应答。
“给文铭盛碗饺子汤!”
王妈端来一碗饺子汤,放到周文铭面前。“饺子汤来啦,原汤化原食!”
大家不再说话,继续吃饺子。
周文铭喝了两口饺子汤,放下碗,道:“文铭先告退了。”
“不再坐会儿了?”蔡信道。“说好了守岁的。咱俩杀上一盘,让你婶子给咱沏上一壶酽酽的茉莉花茶,咱们一边喝茶,一边对弈。美!”
“不了,师叔,文铭有些累。”
“那好,你随意吧。”蔡信不再勉强。
周文铭起身,穿上皮袍。
蔡夫人道:“芹儿,送送你大师兄。”
小芹把周文铭送到屋门口。“大师兄,常来啊!”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蔡夫人问小芹:“你大师兄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一顿饭不说一句话?”
“他就这样。好了,芹儿也累了,不陪你们守岁了,回房睡觉去。”小芹说罢,转身离去。
蔡夫人对蔡信道:“他俩看来是真没戏。”
“孩子们的事,顺其自然吧。”蔡信道。
※
就在周文铭因小师妹的流水无情而郁闷的当口,汉王朱高煦和黄俨、朱恒、王斌正聚在馆舍内吃年夜饭。
朱高煦朝黄俨举起酒杯:“感谢黄公公这段时日的照拂!”
朱恒和王斌也都端起酒杯,齐声道:“感谢黄公公!”
黄俨举杯:“这是哪里话,能伺候上殿下,那是咱家的荣幸!”
“无论如何,黄公公对孤的支持不小。什么都不说了,全在酒里!”朱高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黄俨、朱恒和王斌也将杯中酒饮干。
使女上前斟酒。
朱高煦摆摆手:“去去去,你们两个都下去!酒壶放这儿,我们自斟自饮。”
两名在一旁伺候的使女躬身退下。
黄俨望着她们的背影,摇摇头:“这儿的使女糙了点儿啊。”
朱恒解释:“我们来的急,接到圣旨连乐安都没顾上回,直接来了北京城。所以,大王身边只带了这两个粗使的丫头。”
黄俨道:“这哪儿成啊!要不要咱家给找几个?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北京城的大妞儿,比起南方妹子,别有一番风情。”
朱高煦推辞道:“黄公公的好意寡人领了,可你千万别给孤找啊,公公不了解孤的脾胃。”
“别价,大王喜欢啥款的?环肥还是燕瘦?不是吹的,咱这儿大把的,什么样的都有!”
“男女之事,那得对上眼,得有感觉。”
朱高煦这么说着的时候,心中不由想起先后两回在午门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第一回她站在徐妙锦身边,在满是军役民夫的男人世界里格外抢眼;另一回是不久前,她低头站立在路边,清新脱俗,有如冬日里一支孤寂的梅花。
朱恒意味深长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黄俨乐了:“哟,这又是哪一出?”
王斌心领神会:“大王对上眼的是那天午门工地上的那小姑娘吧?”
朱高煦道:“你什么时候成孤肚子里的蛔虫了?”
“那是必须的,想主公所想,急主公所急嘛!”
朱恒调侃道:“王将军粗中有细啊!”
王斌没理会朱恒,而是继续说:“那小姑娘,我已摸清了底细!”
“哦?”朱高煦放下酒杯。
“她叫蔡小芹,是建筑师蔡思诚的闺女,时下住在她叔家。她叔您太熟了。”
“谁?”朱高煦迫不及待。
“工部营缮司郎中蔡信!”
“蔡信!”黄俨道。“想起来了,咱家见过他那个侄女,一掐一汪水,果然水灵!”
王斌道:“明日臣跟蔡信说说,让他把他的这个侄女给大王送来!”
朱恒道:“怕是不妥吧,蔡小芹毕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不好霸王硬上弓。运大石料进宫城那天,这个蔡小芹和妙锦郡主站在一起,像是很熟的样子。臣还听说,这个女孩不简单,她与蒯祥一道在南京面见了圣上,圣上对她颇为赞许。”
黄俨不以为然:“就算她牛,这儿也没她牛的份呀!点名要她的是汉王!”
王斌道:“臣听枚青说,这丫头好凶,在南方踢伤了我们的一名手下,用石头砸伤了另一个。”
“哈哈哈哈!”朱高煦大笑。“凶好啊,孤就喜欢有个性的女孩子。驯悍如驯马,满满的征服感!”
黄俨道:“是呀,大王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官员家眷怎么了?进了王府一辈子锦衣玉食,不亏她!”
“对,孤不让她白伺候,孤明媒正娶,娶她做妾!”朱高煦当即决定。
黄俨道:“有殿下这句话,一切就都好办了。这个媒咱家做了!”
朱恒道:“公公做媒不太合适吧?您是宫里人,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会落下内廷勾结皇室亲贵的话柄。”
“那让谁去说?”黄俨问。
“不如让蔡信身边的人去跟他说,”朱恒建议。“这样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蔡信身边的人?”黄俨问。“朱大人说的是谁?”
“陆祥。”朱恒答。
“陆祥?”
“对,工部营缮司书吏陆祥。”
“为何是他?”黄俨不解。
“一则他是蔡信的助手,与蔡信关系近;二则此人办事圆滑,办成办不成的都不会让大家没有退路。”
“好,就他了!”朱高煦拍板。
“此事就交给臣去沟通吧。”朱恒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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