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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回到家便一头扎进寝室,关起门来,一天一宿没出屋。
这可急坏了徒弟田铎。他站在寝室门外,不停地敲门。
“师父,开开门!您水米不打牙,这怎么受得了啊!”
屋里传出蒯祥的声音:“我不饿!”
“师父,您就开开门吧!”
屋里不再有声音。
田铎继续敲门,继续喊:“师父,师父,开门呀!”
砰的一声,一只鞋子扔在门上。“滚!”
蔡小芹拎着一摞食盒走来。
“他还是不肯出来?”她问。
田铎摇摇头。“一回来便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已经一天一宿了。”他朝屋里喊:“师父!开开门!小芹姑娘给您做了好多好吃的,送到门口了!开开门呀!”
蒯祥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我不想吃!”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行?总不吃饭人就垮了!”田铎锲而不舍。
蒯祥:“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芹拉了一下田铎的衣袖:“走吧,听你师父的。”
“可是……”
“他这会儿需要的是独处。”
田铎朝屋里喊:“师父,饭菜放门口了。您啥时候饿了,就拿进去吃!”
屋里静悄悄的。
小芹放下食盒,拉着田铎去了堂屋。
寝室内,蒯祥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此刻的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
若是将痛苦程度分成等级,那么最大的痛苦一定是没有伤口的。它不会来自肉体,而是发自内心的最深之处。丧失至敬至爱的良师益友,与灵魂伴侣般的红颜知己阴阳两隔,便一定属于这种悲痛,它难以描述,痛彻心扉。
蒯祥喃喃自语:“姑姑,你在哪儿呢?过奈何桥了吗?你可千万别喝孟婆的那碗汤啊,喝了它,你就再也不认识蒯祥了!”
恍惚之中,忽闻仙乐飘飘,仙乐中传来徐妙锦的声音:“廷瑞,妙锦就此别过了。”
蒯祥惊呼:“姑姑,姑姑,你要去哪儿?是去往生之地吗?往生之地又在何处?”
妙锦:“往生之地非我所归,一切皆已寂灭。”
“蒯祥愚钝,何为寂灭?”
妙锦:“断除贪欲、瞋恨、愚痴及一切烦恼,不再轮回生死。佛以寂灭为事,以有身为幻。”
“那你让蒯祥去何处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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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锦:“你寻不到妙锦的,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蒯祥失声痛哭:“蒯祥真心希望追随姑姑!”
妙锦:“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是能工巧匠,世间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什么事情能比追随姑姑更重要?建尼庵吗?可姑姑你已经走了,不再需要它了,我建它还有什么意思?”
“寺院不是建给妙锦一人的,它属于世间的善男信女。不要辜负了你的才华,伟大的城市仍有那么多空白,等着你用辉煌的建筑去填补,年轻的工匠们也需要你继续调教。这是你的宿命。”
蒯祥擦干眼泪。“如此说来,蒯祥尘缘未尽?”
妙锦:“你的路还很长,人生不易,好好走下去吧,尽好自己的每一份责任。特别是对小芹姑娘,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你要善待她!”
“说到芹儿,姑姑的话我明白,可是……”
妙锦:“你还在顾虑你师兄吗?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缘分。”
“请姑姑明示。”
妙锦:“你不需要我说破,跟着自己的心走便是了,你懂的。好了,姑姑走了!”
仙乐声逐渐远去。
蒯祥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四下里一片漆黑,静无声息。
姑姑说到了小芹!小芹的影像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想起那个夜晚两人第一次气喘吁吁地走进信仁堂药铺,她送他绣着牡丹的袜子;他想起健德门外,她眼泪汪汪地向他挥动着手帕;还有那绣有金鱼莲花的香囊。他又想起那个冬日的傍晚,妙锦在他家门口轻声说出的那句话;“你把小芹姑娘娶了吧。”
妙锦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的路还很长。小芹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你要善待她!”
蒯祥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站起身,光脚走到门口,趿拉上鞋,打开房门,走进院子。
院子里万籁俱寂。月光如洗。
那年的中秋夜,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徐妙锦第一次来访,与他交心畅谈,为大石料的难题出主意,她还把……她还把那卷珍贵的竹简交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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