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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8章 国门

第2758章 国门

“金炉香兽烟吹晚,雪枕锦衾云梦还。轻解罗衣羞为语,玉山横倒唤竹郎……”

新晋的三品捕神颜敬,走进屋里,随手掩门,不让歌声飞得太远。

珠帘在他身后垂落,敲出哗哗的声音。

他没有师承。非要说的话,学过《有邪》,视天罗伯林况为人生偶像。

今夜的临淄不平静,他这个“重塑青牌荣光”的当代名捕,当然要出来行街,镇一镇魑魅魍魉。

艳歌当然还在唱——

“竹郎踏琼月,来掀琥珀帘。”

“莫惊枝头鹊,莫扰妾心弦。”

“汗湿红绡幔,香映彩画屏。”

“郎可解得鸳鸯扣?流苏惹人恼,灯影摇复摇。”

唱着“摇复摇”的时候,歌女的腰肢也似在风中,柳枝般摇摆。

靠窗的酒桌上,铺开了一卷画轴,画上色彩鲜艳。画的左边是一壶酒,右边有一方砚,画中是个正在成型的美人。

一口酒一笔画的美丽画师,穿着宽松的文人袍服,戴着青色的书生方巾,仍然不掩艳色。

眸有微醺,两颊飞红,偶然从画作上抬起一眼,似醉似羞。

颜敬就在她的面前坐下,张口背着情报,几无情绪波动:“心香第七,朱颜。一位嗜酒如命的画师,擅画美人,身上总带着淡淡酒香与墨香——”

他轻轻地嗅了一下:“果然。”

名为‘朱颜’的画师,只洒脱地饮酒,提笔蘸墨,在画纸上任性泼洒,只道了声:“见笑!”

黑色的墨,在毫尖分出不同颜色,让画作如此鲜活具体。

颜敬略侧其耳:“还有天下第一歌女,琳琅,心香第六的美人——今夜竟有闲情,于此唱艳曲?”

歌声遂止。

而后是叮叮咚咚,一阵的琴音,锣音,鼓音,又有犬吠,鸟啼,货郎叫卖,小儿欢笑。

此般口技,尽启樱唇。又万分和谐地混作一阙,给人以天真自然的感受。这便是天籁。

一曲令人醉。

今夜的三分香气楼仍然宾客满座,觥筹之声如同炉底哔剥的薪火,煮得欲水沸腾。男男女女,天地阴阳。

当然在这最高的“香阁”里,并无别客。

自那帷幔之后,立住一道婉约的剪影。她开了口,果然音色醉人:“欲人见欲,情人见情,哪有什么俗曲艳曲。不过是有的假作正经,有的欺世盗名,而这里发乎自然,放乎本性!”

“有的是穿衣服的地方,有的是脱衣服的地方。正襟危坐,也并非不是自然。”颜敬漫声道:“大家各司其职,各有其份。”

“那您走进这香阁,可是走到了我的衣服里。”看台上跳舞的女人,娇笑着:“是不是孟浪了些?”

“那么你呢,正在跳舞的这位——”颜敬看向这舞者:“方寸倾城的宋玉燕。据说倾城难买你一舞,今夜何来的雅兴,又是谁使的银钱?”

三尺看台上的舞者,身形纤柔。上身只穿一条抹胸,露出雪白肩窝和一截腰肢,下身穿着束裤,赤足如雪。

她在台上轻轻一旋,便如飘叶缓落。

动则骤,静则柔,停下来却是一张娇俏灵动的脸。

“颜捕头!”她笑着往窗外一指,说道:“值此仲夏良夜,大吉之时,妾心如春水,为临淄贺,为齐国舞——您以为如何?”

恰是在此时,天空有巨大的神灵虚影,碎为漫天繁星。

巡城卫纵马敲锣,穿街而过,高呼烟花为前线而贺。

官方的遮掩,倒似一声沉重的告警。

“说起来,宋姑娘原本未入香阁,是心香备选。是在那位昧月姑娘转去了心香之后,才替上了天香第七的位置。”

颜敬意态从容,静静地看完那烟花落幕,才回过头来:“我一直都很好奇——贵楼里的这天香与心香,究竟有什么不同?”

宋玉燕笑了笑:“不妨见字知意——天香是天姿国色,心香是动人心弦。”

颜敬若有所思:“前者更看重天生的颜色,后者更看重后天的手段?所以宋姑娘你舞技无双,朱颜姑娘丹青妙手,琳琅姑娘擅弄乐章。”

宋玉燕笑道:“这么理解也无妨。”

颜敬也笑,但将腰刀提起,放在了桌上,刚好压住了朱颜的画:“今夜香阁尽绝色,颜某艳福不浅!”

朱颜一手提壶,欲饮而止,一手悬笔,皱了眉头:“颜捕头这是何意?”

“提问是我的工作,姑娘应该先琢磨答案,而非问题。”颜敬抱臂于前,施施然:“说罢,诸位来临淄,有何贵干?”

“寻亲,访友,游戏,有太多事可做。”琳琅的声音在帷幔后响起,仍似奏乐:“一时半会可说不完。”

“在下身任要职,无心惜花!”颜敬微笑道:“你们在这里若是说不清楚,少不得要去趟北衙诏狱,慢慢地说。”

楼下喧声一时静,阁中也肃然。

宋玉燕笑而不语。

朱颜似醉未醉。

独是琳琅在帷幕后娇笑:“呀!呀!呀!很难想象如日中天的东国,现在是多么虚弱——竟连让几个小女子闲逛的气度都没有了!”

她掀帘而出,鬓上摇珠翠,美眸瞧着颜敬:“咱们可什么事都没有犯,颜捕头一言不合就要拿人刑讯么?”

“罗刹明月净,久有祸国之名。三分香气楼,是其贼窟。”颜敬眸光平静:“对你们无论怎么警惕,都不为过。亦是颜某职责所在。”

琳琅咯咯笑着,向这位青牌捕头走来:“三分香气楼早已与罗刹明月净剥清干系,杀杀剿剿都过了好几轮,如今很多姐妹都是新人——现在我们的楼主是夜阑儿。您翻的哪门子旧黄历?”

“而且这里是临淄的三分香气楼,明面上的负责人是扶风柳氏的柳秀章,产业的归属……应是在华英宫。”

“你是在怀疑谁?不妨具其名姓!”

在喧声各飞的夜晚,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东华阁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然而今夜和也过去的许多夜晚一样,许许多多的齐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前行。一个齐人的工作和生活,就是齐事。忠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好地生活,就是为国家努力。

说来也是缘分——

当初林有邪和姜望的交情,是从她对姜望的怀疑开始。

颜敬以林有邪之父、天罗伯林况为人生偶像,于刑事一道已是齐国当代最著者。也是因为那位荡魔天君的侍女行为可疑,他才秉责而追。

倒是没有查到独孤小的什么问题,但拐了个角,盯上了枯荣院。

独孤小所去的余里坊,最早叫渔里坊,后来才改名为“余里”,在青石宫如日中天的时期,被称为“余里禅坊”。

余里禅坊当初有个开香行混日子的婆娘,现今名为“吉妪”,还在旧宅骗老街坊。

那一日独孤小去余里坊,就是特意拜访了“吉妪”,测了吉凶,与朔方伯府的鲍维宏隐秘碰面!

余里禅坊涉及青石宫,青石宫又涉及枯荣院,还有荡魔天君的侍女,当代朔方伯的堂兄……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颜敬本着“必究可疑”的法家原则,虽然从未放松,但也知晓此中干系何等重大,不敢声张,甚至不敢上报。

他不怕自己因事害身,只怕身亡事隐,作为青牌却放纵了国家的隐患。

多年来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追查。

他发现枯荣院的余孽可能并未肃清!

这个国家明面上不言佛,但被佛家影响实在很深。大到屋宇楼台的建筑风格,小到斋素的盛行,佛偈的流传。

人人不言,但有所知,才能有所不言。

彰显东海事功的镇海台,恰恰建在枯荣院旧址上,算是彻底破除枯荣院影响的办法,但可能并不是收尾,而是上面对某些事情有所察觉后,不得不采取的反制手段!

德盛商行改造余里坊,则是那位智计通天的博望侯,对上意的揣摩。

一想也是——枯荣院已经覆灭了多少年,朝廷这么多年都是春风化雨地消解佛家影响力,没必要突然大兴土木,弄得大家都回想旧事。

当然这些最高层的谋划,颜敬无从知晓,也无从叩问。他只秉持着一位青牌的职责,做他该做的调查,即便最后不会有结果。

枯荣院的任何事情发展到最后,都毫无疑问地指向青石宫。

荡魔天君昔在齐国,是名绝天下的武安侯,后来去国独行,仍然是无数齐人心中的偶像。众所周知,当年他在齐之时,与华英宫走得很近。

而那位华英宫主,是青石宫废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亲近程度胜于所有。

事情都连起来了!

年轻的朔方伯鲍玄镜,一向以“小武安”自居,对荡魔天君极尽推崇。

那位华英宫主也是在军中有独一份的影响力,当年的老朔方伯鲍易,也曾亲口认可过华英宫主的军略。

那么荡魔天君的贴身侍女,和当代朔方伯的堂兄,在余里禅坊密会,也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由……

以此为基础来推演——

如果青石宫有问题,那么华英宫会不会有问题?

华英宫有问题,当年在华英宫主和荡魔天君的支持下,来到临淄建立新总部的三分香气楼,有没有问题?

如果临淄的三分香气楼有问题,那么销声匿迹多年的罗刹明月净,会不会就藏在临淄?

有朝一日,若生宫掖之变,这样一位登圣的强者,足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这些猜想实在是太可怕,且还涉及皇储,涉及废太子,即便是政事堂兵事堂里的那些大人物,恐怕也没谁能说自己可以担得住。

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之前,颜敬只能将一切藏在心中。

但今天他无法再等待。

神霄战争开启,朝野上下都绷紧了弦。

朔方伯携大功回国,这段时间又流言四起……他身为青牌,不敢不防微杜渐。

恰好心香第七、画师朱颜,通过隐秘渠道进入临淄,这行踪被他捕捉——手上的确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罪证,可若要等到对方有实质性行动,他担心届时已经对齐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怎么也要等到镇国大元帅回国,抑或天妃镇临淄,才能冷眼看狐禅。

当下临淄实在冒不得险。

情急之下他挎刀入香阁!

其实是为了敲打这些人,故意打草惊蛇,叫她们收心收手。

什么久追的功勋,什么自身的暴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临淄的长治久安。

但走进来才发现,这里的香气美人不止一位。

而且看起来,她们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临淄的秩序了……

齐国的秩序,本来是他最大的倚仗。是每一个齐人,敢独行郊野,夜游小巷的底气所在。

所以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

还有方才天香第七宋玉燕,所指的“为临淄贺”——

夜空炸开的哪里是烟花?

分明一尊真正的阳神!

何时竟有神祇,胆敢显出外像,笼罩临淄?

便是青穹天国那位,也不会如此无礼。

虽然第一时间就被击破,也是这元凤盛世从未有过的事情。

国势不振,乃有邪祟生。

所以果然出事了。

且香阁里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情。

反倒是他这个北衙青牌,还只能连蒙带猜!

刀就压在画上,颜敬仍不去摘取。只看着漫步而来的琳琅,悠悠道:“谁可疑,我就怀疑谁。谁犯大齐律,我就抓谁。”

他明白他必须要展现足够的底气,让她们以为自己有所恃,才有可能镇得住这些罗刹明月净所教养的美艳凶徒,为齐国那些真正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的人,争取一点时间。

此刻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走到这里来。但他一时还没有想清楚,这双无形的手,究竟代表着谁。

琳琅笑眼瞧他:“哪怕是这座三分香气楼的真正主人,华英宫的执掌者?”

颜敬并不言语,只是轻轻一扬头,毫无疑问的默认了。

琳琅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我不禁要问——你身后站着谁?有这样的胆子?”

颜敬平静地看着这艳色:“我从小父母双亡,性格也不讨喜,没有遇到名师的运气,靠自己苦学,一步步走进北衙。”

“说背景,确实谈不上。”

他摇了摇头:“但我这样的人,也能得到任用,享受俸禄,成为人们口中的大官……我感觉我的身后,的确站着一些人。”

“在这个‘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学有所用’的元凤盛世,齐国就是我的背景。”

“诸位若是有胆色挑战齐律,不妨来试一试,看看我的背景,够不够硬。”

他甚至伸手取过了朱颜手中的酒壶,笑出了几分轻佻来。

“前番罗刹明月净隐遁了,三分香气楼却没有完全剿灭。壁虎断尾而求生,夜阑儿对罗刹明月净口诛笔伐……你们这些人还活了下来,算是切割得快。”

“这次还能找什么理由呢?还有谁会相信?”

“相信我。虽然荆国是军庭,向有凶名。但在剿灭邪教这方面,我们齐国更有经验。”

“前不见枯荣院乎?”

他说着,仰头自饮!

身在贼巢,强敌环伺,但好像他才是那个掌控局势的人。甚至还有心情试探一句。

朱颜只是静静地看他饮酒。

宋玉燕腰肢乘风,走过来将窗户关上了。

琳琅又笑了起来:“罗刹明月净弃我们而去,我们哪里还会和她有关系?颜捕头多虑了!”

“世间千丝万缕,唯柔情难断。我在此间,也嗅得香气不绝。你们是没有犯事,但罗刹明月净我们齐国不欢迎,亦不得不警惕。”

颜敬也似有三分醉态了,往后一仰:“所以说说吧,你们为何来临淄?或者真要跟我换个地方说?”

“行了。”

宋玉燕在窗前回身:“如果说罗刹明月净是我们永远切割不掉的污点……那这么些年在齐国发展,怎么没听你们北衙说什么?”

“无非是往日有霸国自信,不在乎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又能课以风月重税,丰盈国库。如今风雨飘摇,孤舟难渡,四下漏风,就开始到处找理由。”

“呜呼!”

“当今齐天子是何等英雄,辉煌一生!”

她慢慢地俯下身来,注视着颜敬:“谁料想如日中天的那一刻,也是日落西山的开始——起时何缓,坠时何急也。盛世淬炼于血火之中,而结祸果于一时!”

是什么让这些人突然下定决心?

颜敬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而又被那“祸果”二字惊得悚然。

却见得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画师朱颜,此时亦伸手为引:“请君看取画中人。”

他下意识地看向摊开在酒桌上的那幅未完画作——

这时才发现,画里的那个美人,已经接近完成。

用一支墨笔,竟然画出了大片大片的色彩。在他腰刀止笔后,色彩却在自发蔓延。

浓郁的色彩,勾勒出妙曼身形。

颜敬心中警铃大作——罗刹明月净!

他终于意识到,这些香气美人来到这里,并不为别的事。她们是要在这里建立一个隐秘通道,开启门户,好让罗刹明月净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骤至临淄!

无论是因为什么,与谁合谋,眼下都是临淄不可承受之重。

颜敬伸手去拿刀。

那柄大匠所造、陪伴自身多年、且带着官运国势的青牌快刀,竟为色彩所锈蚀,陷于画中无踪!

他顺势以掌为刀,想要切碎这画作。

香阁里的几位香气美人,却都不阻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只飞虫在蛛网中无用的挣扎。

而后画中的女人动了!

那色彩流动的纤纤之手,只是轻轻一握,坐在桌边的颜敬,便已被掐住脖颈,举在了空中!

他掌下的刀光,碎成画上的几点飞雪。

此刻这画作,是数点飞雪一行人。

大块大块色彩堆迭的人物画像,和画纸上大片的空。

画中的女人轻轻抬起脚步,酒桌之上扭曲了时空。

眼看这凶名撼世的女人,便要从画中走出,来到这位于临淄繁华街区的风月圣地。

刺啦~

画纸忽裂。

整张未完成的画作,从中断为两截。

一杆张炽着神焰的巨大画戟,已经取代了那柄被锈蚀的青牌快刀,正正地压在画卷上。

时空一时定。

罗刹明月净的降临……被打断了!

吱呀~

香阁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一只皱皮深深的手,将珠帘掀起。

走进来的,是一个外表瞧来十分普通、此刻气血却凝成实质、织成了武服的老妪。

华英宫武嬷嬷!

相传华英宫主的一身武学,泰半都是从她身上学来,这才打下了道武合流的坚实基础。

她手掀珠帘,也似掀起了香阁中一直存在的某种压抑感。

已经得到解救、摔倒在地上的颜敬,一时瞳孔微缩,有些分不清状况——华英宫跟三分香气楼,不是一边?

那老妪却只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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