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顶点小说 > 赤心巡天 > 第2773章 平旦

第2773章 平旦

新君又以李老太君“教子有方,风正名门,危国不辞,丹心明睿”,加封为“荣国夫人”!

齐国的王爷,当前只有一个“灵圣王”。

齐国的国公,目前只有一个重玄遵。

李老太君这“荣国夫人”的尊号,堪比国公,乃齐国境内第一等。

从这一刻起,石门李氏和秋阳重玄,便跃然于齐境所有世家之上,乃“名门最著”。

篡朝者姜无量,追封已故斩雨统帅郑世为忠怀伯。新君未改此封,只言北衙都尉郑商鸣,忠勇皆继其父,忠怀当传。

将“忠怀伯”变成世袭递替的爵位,世荫后代,郑世为“子”,其子为“男”。郑家从这一刻起,也正式跻身为大齐勋贵,与国同荣。

追封打更人首领韩令为“奉节伯”,嘉其忠君爱国,以死全节。这是齐国历史上第一个封伯的太监!彪炳于古今所有内官之上。

忠怀伯、奉节伯,以“先君亲近,忠节不改”,陪祀太庙,供奉于元凤殿中,是最先入祀的两尊。

而后新君追溯往事,又言“元凤霸业,非止开疆拓土,亦是保境安民”,将天罗伯林况、地网伯乌列,也都移进元凤殿合祭,以彰青牌之功,祀以国礼。

没有直接说当年谁对谁错,但已都在不言而言中。此后北衙之中有悬青牌者,都不免来一趟元凤殿,于天罗地网前,奉一炷香。

新君作为一国之君,正朔天子,总不能再苛责已死的太后,这已是一个皇帝所能给予的最大诚意。

这场开启在深夜的大朝,是一场盛大的宴席。

上至百官,下至庶民,凡为大齐社稷而战者,新君临朝,都各有封赏。

但那些在紫极殿里跪伏篡君姜无量的人,新君也并没有清算。

“朕有闻——”

“沧海横流,诚见英雄本色。时穷意短,亦非流毒之人。

“先君情悯一时,朕也意疏多刻,方有东华之厄,移鼎之危……朕未可当青石,不能以此罪天下。”

“篡逆擅鼓人心,以下视上,不免为其所惑。或有周全社稷之心,暂屈此膝,朕料来不少——一应人等,原职留任,以观后效。”

他高高举起的屠刀,最终只斩了一个朝议大夫宋遥。

姜无量囚居多年,尚有一个管东禅自污名声而仗刀。长乐太子名正言顺继位,朝野自然不乏喊打喊杀之辈。

一个个高喊着“不刑不足以正威”“从逆者罪与逆同”,总之要杀一批旧官僚,给自己腾位子,也让自己表忠心。

新君只道:“篡逆之辈,尚且示天下以仁。是奉节伯韩令等不以仁就,使其不能名正——朕乃正朔,难道不惜国惜民?”

遂无余声。

必须要感谢姜望如此快速地解决了青石之篡,让姜无量的统治,还没来得及深入国家肌理。让姜无量的满腹雄略,暂都停留在口头。

不然以其翻覆风云的能力,每一天过去对国家的掌控就加深一分。届时即便掀翻姜无量,新君也不得不面临一场撕裂时局的大清洗。

这时朝议大夫易星辰出列,拜曰:“陛下持正出长乐,日落之前天下定矣,诸方祟祟而止。然议论未绝——”

“臣闻之,有言荡魔乱禁,天君逆序者,言则国家秩序仗一外人,四千年体制不能自安,不免神器有疑……”

“此般言论,徒秽人耳。请陛下明诏,正天下视听!”

什么“四千年体制不能自安”,其实原话要严重得多——“则不知天下之鼎,是哪家姜姓!”

追究是谁说的,是哪家说的,已无意义。

议论一旦广扬,便埋下了它的种子。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日,有心人来启用。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无论是出于自家与重玄家的姻亲关系,还是新朝与荡魔天君的情谊,易星辰自然要“弭之未患”。

齐国这样的天下霸国,断没有理由让冒死帮了齐国社稷的人,处于嫌疑之地。

一份公开的声明很有必要。他更是给新君一个表现的机会,让新君借此表明态度,最好是同荡魔天君建立新的交情——随着先君离去,华英宫主避世自修,荡魔天君和齐国的千丝万缕固然还存在,和姜姓皇室,已经谈不上什么情谊了。

“荒谬!”

大齐新君在殿上一拍龙椅,即显天子新朝第一怒,怒不可遏!

“先君临别,乃传遗诏。”

“朕锁深宫,仰而待之。”

“华英宫主以忧国之心,泣请东行。”

“前线付以虎符,朝野托以人心,天下翘首相盼!”

“如此种种,乃有荡魔天君忧虑现世,缠白临淄。”

“剑荡群魔,是扫外患。掀翻逆佛,是除内忧。”

“内忧外患皆斩灭,古往今来第一锋!”

“诸强奋战不如一剑矣,大军千万未能绝此功。谁置英雄于泥沼,敢有此般谬论?”

群臣惶恐,皆请天子息怒。

皇帝这才稍稍平复心情,缓声道:“朕当宣旨天下——荡魔天君此番是受正旨延请而来,诛逆除贼,名正言顺。东国正统,不容污蔑。东国国事,无须外人指点!”

“言者虽言无罪,诬者罪同所诬。”

“天下有妄言此般,视同衅朕。质疑荡魔天君此行,即是质疑朕的正统。是质疑先君的选择,质疑亿万齐人之心!”

他的声音落下来,铿锵有力:“东国虽大,不能容此逆。天下虽大,叫他莫避齐缨!”

这位韬光养晦的东宫,被很多人称以“平庸”的太子……对内的时候十分怀柔,而在对外的这一刻骤显威严。

以其天下莫当的气概,告诉臣民,他是怎样一位君王。

绝不只是承继前事,绝不只是能忍能容。

满朝都言善。

皇帝这才看向许多年来第三次上朝的李老太君——

她上一次来紫极殿,是抱着上一任摧城侯的灵位,代其亡夫受国赏。

再上一次,是更前一任的摧城侯战死时,她作为上任摧城侯的妻子,牵着当时还是少年的李正书,和上任摧城侯一起,来拜谢国恩。

这世上当然有许多建功立业的女子,有治国的文相,征战的祁帅,甚至霸国的皇帝赫连山海、赫连云云。

李老太君并没有那么耀眼的才能。

她只是好好地持家,好好地教孩子,像是所有被掩埋在夫姓里的贤惠妻子。

但谁说持家教子不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呢?

的确她的本名,她的姓氏,也没有多少人记得。好像从她进入人们的视野,就是作为摧城侯府的女主人而存在。

她一切的荣名,都依托于她的夫君,她的儿子。

但是今天,她是“荣国夫人”。

她叫“陆挽舟”。

她的丈夫死去了,她把自己活成了石门李氏的一种精神。

大齐新君在正式地定论之后,才开口问道:“荣国夫人。荡魔天君他……现今去了哪里?”

对于将他扶上龙椅的最大功臣,给予怎样的荣耀都不为过。与此同时,给予怎样的荣耀都不合适。这毕竟是力战超脱的人物!

哪怕是已经被先君重创的超脱者,哪怕有红尘牵坠,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剑横超脱,就是超脱的层次。

没听说熊稷给凰唯真封个国公什么的。

李老太君摇了摇头:“荡魔天君剑逐虎伯卿,诛灭帝魔君,横扫魔界,焰焚仙魔君田安平……又转临淄,战于逆佛,掀翻灵山。哪怕钢筋铁骨,也不免见疲。战后他也只在李家坐了片刻,于龙川灵前敬了一杯酒,便离开了。老身看他脸色不太对,想来不止是伤心……诸天辗转,屡斗不休,应该好好静养才是。”

皇帝当然听得明白,荣国夫人这是提醒他,荡魔天君当下很是疲惫,红尘俗事,最好不要叨扰。

而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声音是平缓的:“乱臣贼子田安平,先杀李龙川,后杀朔方伯,藐视天下法度,恨弃人心公理。可恨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不能将他正法。先君在时,已经有所察觉,故囚他于天牢,使北衙都尉证其死……但又有七恨横插一脚,引其堕魔,牵至魔界。不然此事早该有所交代。”

“如今荡魔天君除魔界一魔君,也是诛齐国一逆贼。万幸有他!”

“当年潜邸之时,朕见李氏麟儿,爱其英武,曾畅想执国之日,看他跃马沙场,为齐扬威……”

他叹息一声:“李龙川为国含恨,宜当再有追封。此事着礼部议定,愿他在天之灵,能得瞑目。”

李老太君只欠身而礼:“李龙川是吃皇粮长大的,少小立志,文武当国。为国而死,料他无怨。”

凶手田安平已死,先君也已经不在了。

关起门来的伤心,不必摊给人看。

有些委屈,重复多了,也徒惹人厌。

无论先君新君,都承认李龙川、承认李家是为国家做出了牺牲。这是一以贯之的政治表态,新君没有回避。

安抚了李家,皇帝又看向殿前闭目养神的重玄遵:“荡魔天君除逆之后就已离开,朕来紫极殿便未见他。厚情不可不报,心中感谢,不知何达……靖国公,你可知他现今在何处,可有留下什么话?”

重玄遵施施然行礼,像他一直在认真地参与这场朝议。

与田安平交手,各自调养,他对于神霄战场的责任便已尽到。在国家易鼎、新君即位的关键时期,他是必然要在临淄守着的。

此刻轻声一叹:“荡魔天君在魔界便已受伤,全赖仙帝道躯,才能战于逆佛。如今虽胜于灵山,却也伤上加伤,不能再压制……已经回了观河台将养。”

对于姜望来说,要想寻个地方静养,全天下最安全也最合适的地方,当然是观河台。那里立下了他的剑言,还有仙师一剑为他护道。

“霍燕山。”皇帝立即下令:“且领宫卫千骑,持经纬龙旗,火速前往观河台,为荡魔天君护道。”

“奉朕之旨,如朕亲临。”

“荡魔天君诛逆扶龙。恰是对正朔的维护,对国家体制的维护,对现世秩序的维护。”

“任何人想以此发难。”

“要问我们齐国答不答应!”

霍燕山轰然应诺,快步出殿。

他的速度就是齐国的态度,不可稍慢。

取了兵符,于殿外拔旗,而后千骑出礼门,蹄雷尽西去。

……

……

一场朝事,平旦而止。

文武百官,踏着晨曦离去。这个伟大帝国的光辉,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也以此展开了全新的一天。

刚刚承鼎的大齐新君,却在这个时候,驾临怀岛,来到整个近海群岛规格最大的海神庙中。

近海总督叶恨水,正在神前敬候。

“陛下承鼎继业,安国抚民,怀握宇内,已不能做得更好……”叶恨水敬声:“此山河之幸也,亦可告慰先君。”

新君登基之后,并没有大肆提拔近臣,长乐太子府的属官,上位的没有几个。就连内官首领,仍是用的霍燕山。

这个政治表态再清晰不过——

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齐臣尽齐臣也。

对于安定国家来说,这当然是上上手段。

叶恨水这样的封疆大吏,尤其需要庆幸。

他也很明白,新君亲至东海的意义……故也是不折不扣的表明态度。近海总督府始终忠于先君,当然也会不折不扣地忠于正朔天子,忠于新皇。

“就不要说做得有多好了。”新君摆了摆手:“一场朝事,都是分饼。正经做事,没有几件。”

“国家动荡,天下不安。陛下能够稳定形势,已是上上之功。”叶恨水躬身道:“更化鼎新,并非朝夕之功,您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皇帝只是负手看着那尊面掩轻纱的神像,轻轻地叹息像是从来没有叹息过。“……怎能没有?”

鼎重如此,他怎么可能轻松!

只要稍稍停下来,他就仿佛看到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听到父皇的申饬,好像青石宫里的姜无量,正坐在自己面前,用那一贯温暖的笑容,笑着说……“我不在乎”。

他在乎。在乎这个国家,在乎母亲的牺牲,在乎父皇的功业,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

他并非超脱者。也非绝对冷酷的君王。

他是一颗枝叶繁多让父皇常常动手修剪的树,是一个血肉丰满让姜无量觉得要抹去弱点的人。

现在他是齐国的皇帝,前面天高路远。

叶恨水只拜言:“担天下之重,是为社稷之主。”

“缺人啊。”皇帝慨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欲得国家栋梁,诚非旦日之功。”

“一个朝议大夫,一个斩雨统帅,一个打更人首领……如今都算夭去。朕察宇内,不能尽有,只可空待。”

空的都是重位,不能久缺,也不能情急之下随便找个人替上。

新君多年韬晦,为避嫌疑,没办法大肆经营自己的班底。手底下虽然有一些人才,但要说能递补这些位置……于功于才,都未能够。

当然这是新君的烦恼。叶恨水作为近海总督,要是真在这时提什么建议,那就是半点政治智慧都没有了。他明白皇帝亲来海外,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略略斟酌了一下措辞,叶恨水低声道:“海神庙里香火正昌,一切向好。”

“先君去时,已定名位,已举国势,已奉神资……天妃距离无上本就一步之遥,前番未成,也算积攒了经验。这次归来,携星穹大战之势,另行此路,定当跨越。”

“海神娘娘既称天妃,本有天海权柄。一旦正位,不可揣度。虽于当代成就神尊,应当不输神道鼎盛。”

他就说到这里,皇帝想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东海这尊将跃的超脱,是先君留下的最丰厚的政治遗产!

他这个近海总督,最重要的任务,是确保此事不出波折。

昨日篡居君位的姜无量,也并没有在这里做什么手脚。

甚至天妃跃升之时,祂也会全力支持。

只要皇位上坐的还是齐武帝的子孙,事情的性质就不会改变。

“超脱在算外,超脱之事,没有万无一失。”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谋事都不成。或缘或势,未有必得。”

皇帝慢慢地道:“天妃若能成就这一步,朕绍继先君之业,也未尝没有六合之心。”

“天妃若不能成,朕当联弱抵强,为天下持均势,以待后机。”

先君离开前为这个国家遗留的最后布置,托举天妃超脱的路,将决定新朝接下来的政治走向。

如果天妃不能成就。

新君要做的下一件事情,当是为齐谋超脱。

叶恨水想了想,还是道:“先君有言,要使后代帝王,不必如他为难。神霄将终,天下将归,恐无持机……陛下,天妃跃升一事,咱们势在必成,只怕退无可退。”

“朕何尝不知天妃跃升的关键?只是此事未可算,在真正成就之前,都不能视以必成。尤其直到此刻,诸圣都还困在星穹中。咱们若是将希望都寄托在此,则失之于国,恨之于天下。”

姜无华道:“所谓神霄将终,就早先形势来看,先君的判断是准确的,你的认知也是对的。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次东华惊变,荡魔天君受阻于天外,其中有七恨手笔,你可知晓?”

叶恨水一惊:“臣倒是不知。”

“仙魔君也是祂引去魔界,恨魔君一事更是瞩目天下,叫中央天子都失了时机。实在不可小觑此獠。”

姜无华审慎地道:“七恨谋局如此,只恐魔祖将归。诸方当有所忌,神霄局势短时间内已不能定下。如若一意追求速胜,反倒容易给诸天机会,导致局势糜烂。为周全计,这恐怕是一场持久的战争。”

这位齐国的新君,给出了一个迥异于当下共识的战争判断!

叶恨水尤其惊讶于新皇的视野。

昨日还囚居长乐宫,被隔绝内外,今日登基,却不仅仅匡握天下,注视这泱泱霸国,而是将视线放到万万里国土之外,看到了神霄战场。

果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吗?

这真是一位守成的君王?还是说在过往的东宫时期,他只表现出太子最需要的守成特质呢?

说实话,他不在神霄战场,不敢对神霄战局轻下定论。所以新君此言,才尤见气魄。

“若是如此……”

叶恨水思量着道:“接下来黎魏乃至天下之宗,慢慢都可以放开入场。”

“东国持重天下,当举旗击鼓,把握形势变化——此前为战场之先锋,此后是战场之法度。”

“近海总督府,应当多做资源的储备,做好长期对峙的打算。巩固海防,繁荣经济,大兴民事!接下来还要扩军,要多做宣扬,进一步提高士兵的地位。”

这位近海总督一点就通,视野广阔,尤其佐证先君眼光之敏锐。

也让姜无华越发焦虑于当下的“无人可用”。

事到如今追咎于谁,当是史家的思考。他这个做皇帝的,要考虑的是怎么解决问题。

“此来还有一事。”皇帝直言道:“稷下学宫那个秦潋,追溯既往,已不能见。还有学宫里的佛法教习严禅意,也神秘失踪……朕与熊咨度、悬空寺苦命、须弥山永德,都已通过消息,交换过意见。他们有可能逃往海外,你这段时间要多加关注。”

罗刹明月净是不是楚烈宗熊稷的棋子?

当然是!

但楚国当下绝不可能承认。不然他们就要迎来齐国的战争,也必将受到中央天子的指责——哪怕景国也万分愿意在齐国的政变里做些什么,这并不影响他们以中央帝国的身份主持正义。

换而言之……当下是杀死罗刹明月净最好的时机。

其势必无援,归而无路。

叶恨水道:“臣一定吩咐下去,追踪觅迹,早日将他们锁拿。”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的意思是……叶卿尽量不要离开总督府。”

感谢书友“醉梦西晨”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987盟!

……

周五见。

!-- 翻页上aD开始 -->

https://shenhaiyujin.com/book/33622/31183005_2.html

本站地址:shenhaiyujin.com
最新小说: 苟成圣人,仙官召我养马 我是仙 迷雾之仙 奶爸至尊 重生西游之齐天大圣 石破天穿越令狐冲 重生都市仙尊 洪荒:开局成就人族大帝 神话之后 武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