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周公公在呢啊?”解小五开口就是一阵阴阳怪气,周公公面上疑惑几分,正欲开口又被解小五打断:“瞧您这一脸不痛快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这里周公公彻底明白眼前之人就是故意的,连着在孙景晟和林小宴两处碰壁本就心情不畅快,这会子还要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火气不打一处来,却强忍着笑道:“又是你当值?辛苦了。”
解小五脑中正思量如何叫周公公难堪,可听他答了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紧接着就对上他那分笑意,顿时暗叫不好,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周公公别过脸去用手指扫了一下鼻尖,转过来时笑容更甚,两手背在身后用着悠然温柔的声音说道:
“王爷先前命人改造城西马厂,然而那人现在东游未归,所有工程都停了下来,里头更是放置着上等的土木石料无人看管。
与其没日没夜的在清屏堂当值,不如去那儿看管着,每日打扫清点数目便好,每月还能多得二两银子,倒也乐得清闲。若是觉着无聊,或是买酒闲逛,或是我再加派小厮陪你,你意下如何?”
周公公说完又冲着解小五一笑,吓得解小五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车……周公公您这是要将我赶出府了?”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那边的差事轻松还能多赚银子,我看你年纪轻轻在这里耗费身体实在可惜,难道你就不想多存些钱财以后好讨媳妇儿?”周公公嘴角的弧度就没平复过。
见解小五慌了神方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断然不会亏待你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明日给我答复。”
正要走,解小五反过来一把抓住他就道:“诶别别别,周公公,我打小生活在府上,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习惯了,我一个人去做轻松差事怕是对不住的我的兄弟们!所以我想留在这儿,至于那边的差事您另寻他人吧。”
“既然你们兄弟情深,那便一同去任职,彼此也还有个照应。”
“别!我有喜欢的姑娘!我不能走!”解小五喊道。
听过这话周公公便什么都明白了,往日解小五是个巴不得偷懒的家伙,自打林初来了清屏堂他越发积极,也怪不得他总是跟自己呛声,原来是吃了飞醋。
想着,周公公脸上原有的暗笑忽的沉了下来,他是个阉人。
解小五跟他争风吃醋?这是对他的侮辱!
原本只想通过调职的方式吓唬他一下,不知怎的,周公公现在从心底里想动真格。
恼着,解小五抓着周公公的手就是一顿撒娇:“周公公……求您了,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您就找别人去吧?行不行嘛!”
肉麻之感席卷全身,以及伴着些许恶心。
周公公满脸嫌弃抽走自己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重新背在身后咳了咳便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岂有不如你愿的道理?不过林初是跟在王妃身边的姑娘,要娶她必须过了王妃那一关,你须得保护得了林初,要么就有能力不让她过苦日子。”
“哎是是是……等会儿!谁说我要娶林初了!”解小五脸色骤变,红得像猴子屁股,见周公公笑而不语又开始胡乱解释一通,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声,看着周公公火气全消:
“明天开始你便是清屏堂管事的,工钱自然会比做小厮的高一些。等好事成了可别忘了请我吃酒。”
解小五连连点头,耳朵发烫勾的他心火都在燃烧,等抬起头时周公公早没了踪影,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愧疚,到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姐姐,你不必陪着我一道睡的。”已是子时,施儿困得两眼睁不开都要陪着辞儿,从白天到这会儿寸步不离,生怕她出个什么事端。
对着睡得稀里糊涂没有神智的施儿,辞儿心中愁绪万千。她受命于白兰兰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林小宴府外遇刺、谣言缠身,没有一件是她不曾参与过的,就连那日相府外头的女人都是她亲自为白兰兰寻来的。
如今白兰兰被孙景晟当众揭破恶行关入死牢,细查下来她根本逃不掉,何况今日从辰禧堂请来白兰兰的是她,尸隐那边一定会认为她是背叛者,更不会放过她了。
左右都是一死,辞儿早就认了。可她唯一放不下自己的姐姐,尸隐那个性子她是清楚的,万一连累了施儿又该如何?想到这里辞儿眼泪止不住往下落,抬手摸了摸施儿脸颊,顺来一条毯子给她盖着便轻轻地出了门。
这边才出门绕过一小块竹林就迎面碰上尸隐,庭灯已经灭了两三盏,却丝毫没有阻挡住尸隐脸上的杀气。
辞儿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泪都没得流,只拖着哭腔道:“求你放了我姐姐。”
“交代完了?”尸隐冷声问。
辞儿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却见乌云盖住了半边,心里一冷,脖子凉过之后热血不断往出跑,痛感早被抽搐代替。
她就倒在地上,月亮被乌云全部遮住那会儿她早就没了气。
房门被轻轻推开,玄色长袍卷着一股凉风来,屋里的烛火被扑了得抖了抖身子。
桌上还残留着食物的气息,孙景晟的目光直射床那边。
林小宴趴着睡,地上还有她蹬掉的被子,同时还有一阵粗狂的鼾声。
孙景晟皱了皱眉走上前捡起被子给林小宴盖好,见她眼皮略微红肿,猛然间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心里愧疚顿起,却又不敢碰她,生怕惊了她的睡意。
这张熟悉又心动的脸,这个可爱又心爱的人,好久没有抱着睡了。想着,孙景晟心又痛了一阵,没忍住就伸出指尖轻轻凑到林小宴的鼻尖前头晃了晃,好似隔空抚摸。
正满足笑着指尖就是一疼,孙景晟忍着痛感抽出手,这才见一个小娃娃咬着他的指头不松口,凑到跟前仔细一看,他竟还在睡梦里!
孙景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遂晃了晃手,知卿软软的身体跟着晃动几下就掉了下来,吓得他迅速张开手掌接住,一场虚惊过后知卿仍旧睡着,鼾声比方才还要大几倍。
见状孙景晟无语,娃娃甚是可爱,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怪不得林小宴耳朵里塞了棉花,鼾声如雷便是如此了。孙景晟脸上尽是嫌弃,两指捏着知卿的脑袋就将他放回原位,顺手刮了一下林小宴的鼻尖,再一次掖过被子才放心走了。
相府,林天锋披着一件薄衫坐在棋局前长吁短叹,手里捏着的黑子早就被捂热,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扭头一看原是刘氏。
“这会子你起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慌意乱。加上你这么吵,我哪里睡得着?你大半夜盯着棋盘看什么?”刘氏口气中多有抱怨,却还是将手里的毯子给林天锋披着,反而敛了敛自己的衣裳坐下,望着她看不懂的棋局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林天锋叹气声从未停止,听刘氏这么一说烦闷感又上升了些许,索性将手中黑子胡乱落在一处,抓起白子便开启新一轮的郁闷:“孙景晟抗旨一事传的沸沸扬扬,皇上却只禁他的足,这皇上当真是与表现出的愚昧大不相同啊……”
“还不是怪你?你要不是这么专权皇上能整日里假惺惺的吗?如今才知道他的真面目,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一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刘氏抱怨声更大,对林天锋的厌恶不是半点。
林天锋气急又抓了一颗白子,手中两颗一同拍在棋盘上气愤起身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没有野心连猪圈的猪都不如!”
“你个老东西!自己不高兴还要冲我撒气!”
“你!你真是越发泼蛮了!”
两口子正吵着门外就传来急急忙忙的声音:“老爷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天锋火头上当即就冲了出去一脚踹翻小厮:“大晚上嚷嚷什么?皇上驾崩了吗!”
“老爷恕罪!是……是二姑娘……没了。”小厮话间整个人都在颤抖,要知道林长乐可是林天锋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存在,报这道丧很难不被连累。
林天锋没反应过来:“什么?”
话才落小厮就望着他身后一声大叫:“夫人!”
待林天锋看去时刘氏已经昏死在地,这会子回想起小厮的话才后知后觉:“你方才……说乐儿怎么了?”
“方才楚家的人来报丧,说二姑娘病体未愈,半个时辰前断气儿了……”小厮一边哭一边磕头,林天锋只觉五雷轰顶,眼眶顿时发烫湿润,整个人都往后倒了一下,好在最后一把扶住了门。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翌日早,死牢迎来一个稀客。
白贤儿身穿凤袍,从头到脚都显露着华贵之气,路过之处人人跪拜,却在进了死牢之后耳边充斥着欢呼。
那些都是迟早死的东西,本就低贱肮脏,却在这里见着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兰兰被单独关在一处,在死牢尽头的那间,她听着凡人们吆喝不断原以为出了什么暴乱,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误杀时目光里就走来了她自认为的救星。
“姐姐!”白兰兰一声惊呼之后连滚带爬冲到牢门口,两手抱着木柱,眼睛都在冒光:“姐姐你真的来救我了!”
跟在白贤儿身后的赵嬷嬷本就哭了一路,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却被白兰兰这么两句话又惹得直掉眼泪。
白兰兰激动的都忘了昨夜牢房里乱窜甚至会咬人的老鼠带来的恐惧,在狱卒打开牢门后提着脏兮兮的裙摆就往出走,却被往进走的白贤儿挡住,吓得她当即站在原地道:“姐姐莫要进来,别弄脏了你的衣裳!里头有好多老鼠……”
“可你在这里待了一晚上,辛苦你了。”白贤儿顶着自己的假惺惺说道,白兰兰头摇得像拨浪鼓,破涕为笑道:“可我还是等来了姐姐,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哦?原来我在妹妹心里是这般厉害的存在?”白贤儿说着再次往进走,狱卒见情况不对当即溜走,赵嬷嬷哭的不成样,白兰兰只往后退着,一点异样都没觉察。
甚至主动给白贤儿提着裙摆:“姐姐从未见过这种地方许是感到新奇,在这之前我也没见过,但是看一眼就好了,这种地方不能就待。”
白贤儿只笑不语,她连水牢那种恶臭的地方都能弄得出来,死牢的环境相对来说很不错了。
“妹妹可有想过以后?”白贤儿冷不丁的问道,白兰兰将她宽大的裙摆卷成一团抱在怀里,衣裳又厚又重,抱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她却笑嘻嘻回答:“还跟从前一样守着姐姐。”
闻言白贤儿眸色中刮过一层不屑,嘴角弧度却更为饱满:“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赵嬷嬷现下是揪心的疼,白兰兰楞了几秒又笑了起来:“不然怎么衬托姐姐聪慧嘛!你居然还嫌弃我,哼。”
她以为白贤儿是在逗她,殊不知她的俏皮模样在白贤儿眼里极为恶心。
“爹娘去世多少年了。”白贤儿问。
“嗯……约莫有十多年了,姐姐突然问起,是想念爹娘了吗?”白兰兰小心翼翼回答,生怕触及好姐姐的伤心事。
谁知白贤儿转身就往前走,白兰兰抱在怀里的裙摆一下就落在地上,惊得她立即扑上去抓:“姐姐对不起!我没抱紧!”
“本宫五岁那年,家父外出,带回来一个孩子,眉宇之间与家父有七分相似,母亲几经询问始终没有答案,最终郁郁寡欢生了一场病就这么去了。你可知,那个孩子是谁?”
白贤儿说完便缓缓回过头来,目光毒辣似乎要把白兰兰千刀万剐,白兰兰愣在原地不敢动弹,方才姐姐说的话现在在她脑中疯狂循环,就连门外的赵嬷嬷都露出了疑色。
白兰兰呆愣着不言语,白贤儿的脸上多了几分更明显的厌恶,再次别过头不看她,足足一刻钟白兰兰才隐约回了些许神智,不可置信的问:“所以我不是母亲的孩子么……”
话音才落白贤儿转身就甩了一个巴掌在她脸上,力道大到那一巴掌过后白兰兰半边脸发麻。
只听面前人咬牙切齿道:“区区一个野种,不配称呼她为母亲!”
白兰兰好像被打傻了。
“我爹娘原本那样恩爱,要不是你,他们的夫妻之情怎会破裂!我母亲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你竟敢叫她母亲?掂量掂量你半边身子里淌着的肮脏之血问问自己配不配!”白贤儿歇斯底里大骂,白兰兰眼泪双股的淌, 脑子直发蒙。
赵嬷嬷整个人也僵在那儿,她在白家伺候那么多年竟然不知白兰兰身世,回想起来那年白夫人怀胎七月便被老爷养在房中,等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长了两颗牙……
“可怜我母亲,因为你白白打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落下不可医的心病,身子也再好不得!你怎敢叫她为母亲?你对得起谁!”白贤儿情绪逐渐时空,敷了脂粉的脸显得与鬼魅无异。
白兰兰心中万般翻涌,除了哭再不知道如何,抬头望着额上青筋暴起红了双目的白贤儿,昔日二人的姐妹情深之下原来藏着这般血海深仇,而她一无所知。
“姐姐……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姐……”白兰兰抽噎着伸手去拉白贤儿,却被她迅速躲开,回以更狠的唾骂:
“谁是你姐姐?你以为对不起就能偿还我母亲和她那个不曾出世的孩儿性命吗?呵呵……”说着她冷笑一阵,侧了侧脑袋,嘴角讥讽更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
白兰兰哭成泪人,一心只想着如何向姐姐赎罪,哪还听得出来白贤儿话里有话?只见白贤儿从袖中取出一只瓶子看了一眼,随即抬手就扔了过来,白兰兰反应过来时瓶子已经落进了干草里,她只得蹲下去翻找。
而后两手捧着它好像是什么珍宝一样,人中那块儿晶莹,泪水都淌到了下巴,狼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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