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迟在睡眠舱中醒来,第一次主动联系编号A1019101。
编辑“在?”
点击发送。
对面没有回应。
极简界面上,满屏都是101发来的骚扰短信,最后一则消息的内容是,忽悠某爱鱼人士去吃假的西湖醋鱼。
某爱鱼人士听信谗言,结果去了之后,连假的都没有。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映出徐迟木然的脸,他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影则孜孜不倦地侵扰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疲累至极的神经。
那道人影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长身玉立锋锐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他拥有一张辨识度很高的脸,断眉如漆,目若寒星,喜笑嗔怒皆浓墨重彩,旗帜鲜明,嚣张得不可一世。
可能是为了弥补自身的不足,性子一味沉闷寡淡的徐迟总偏爱与这类有意思的人打交道。
早年有周行知,现今有周岐。
场景刷刷轮转,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周岐挣开他的手、从磨盘上坠下去的瞬间。
这个瞬间被徐迟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一帧帧放大,剖析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周岐那时是有话想对他说的,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很热烈,且郑重。徐迟思来想去,决定将其暂时称作为友谊,可托生死的那种。
这种羁绊很深又很单纯的人际关系,对徐上将来说,可谓新娘子上轿头一回,十分新鲜。
他过往几十年可托生死的人很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可能是遵从与指挥的上下属关系,可能是同级之间的协作关系,也可能是暂时联手随后便分道扬镳的战略关系,交往的过程中,他们遵从特定的模式,等级分明,秩序井然,哪怕放浪形骸如周行知,在他面前也多少得收着。
至于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个接一个死去的A到Z,他们每一个人都被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机器。机器是没有人类情感的,于他们而言,友谊是累赘,是弱点,是致命的奢望。
至于冷家兄妹,早期是单纯的,后来不知为何,就变了味。
徐迟也不是木头,二十郎当岁,冷明珏明示暗示一天掐着饭点告三次白的那段时间,他再迟钝也能明白过来,那或许就是周行知嘴里成天宣扬的所谓爱情。
那天天很蓝,草地很绿,军装与白裙看起来也很和谐,冷明珏俏丽的脸一寸寸欺近,想索要一个吻,徐迟没动,戴着白手套的手却抵住了她光洁的额头。拒绝其实不需要理由。天依旧很蓝,草地依旧很绿,军装与白裙短暂靠近后再飘然远离,转身前他看到冷明珏脸颊上沉默滑落的泪水。
那泪水滴在二十多年后徐迟的心坎上。
又酸又苦。
徐迟冷不丁想起下唇内侧被周岐咬出的伤口,经过两天的休整,那点伤口早就痊愈,探舌尖舔一舔,创面已然恢复平滑。
被咬的那一刻,嘴里满是铁锈味,没旁的感觉,现在好了,却也变得又酸又苦起来。
他又想到周岐说的那个关于蝴蝶的梦,内心漾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周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装作不知道?
徐迟无从分辨,但他自认为光明磊落,救人还被反咬一口,以后有机会得知真相,尴尬的应该是周岐。
这么一想,那阵不自在又烟消云散。
酸苦滋味继续漫上来。
“叮咚。”
101恰在此时发来消息。
——“来娱乐D区”
徐迟赶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冷湫任思缈姜聿外加一个半死不活的周岐,正凑成一桌打麻将。
哗啦啦的洗牌声中,周岐蹲在椅子上,叼着根烟,双手忙活个不停,烟雾缭绕中他被熏得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徐迟,抬了抬下巴:“来啦,快去把对面那个未成年人拉下桌,补上。”
冷湫抗议:“凭什么?就因为我胡得多?哼,菜鸡!输了就耍赖!”
“靠,让你两把还嘚瑟上了?叔当年在赌桌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吸手指呢!”周岐夹着烟,熟练地抖了抖烟灰,扔了骰子。
两颗骰子在桌中央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停下来,一样一个一,最小点。
任思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姜聿摇头叹息,拢了骰子,一掷,一样一个六,最大点。
冷湫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真正的赌王之子!”
周岐顺着三人的脸依次扫过去,勃然大怒:“不玩了不玩了,手气差得很。徐娇娇你来!”
他冲倚在棋牌室门口的徐迟招手,徐迟没动,看着他,说:“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很简单的。”周岐跳下椅子,一把勾着脖子把人勾进来,用脚带上门,把徐迟按坐进椅子,又搬了张椅子过来坐旁边,一条胳膊搭在徐迟椅背上,霸气地一指挥,“来,起牌。”
徐迟一落座,麻将桌上的气氛立马就变得微妙起来,个个正襟危坐,盯着自家牌面就像小学生被罚坐盯着不及格的试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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