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醒醒,来几个人给帮把手。”
粗嘎的嗓音在耳边震天地吼叫。
“帮把手干什么去?”有人问。
“去村口抬你们人的尸体。等太阳出来了就太晚了,赶快的。”
一听说要搬尸体,没人敢吭声。要知道,死的那几个小伙子就是搬了牛尸才暴毙的,鬼知道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摸了一手转眼就死了找谁诉苦去?
沉默中,桑吉黑成煤炭的脸上闪过不快:“哼,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尸体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太阳一出来,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言毕,一屋子的人骚动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这时,周岐站起来:“说吧,要几个人?”
桑吉问:“死了几个人?”
当下有人高声回答:“四个!”
“那就要四个。”桑吉说,“一个活的背一个死的,多一个不行,少一个更不行。”
“为什么用背的?”周岐质疑,“不能两人一组,用抬的吗?”
桑吉粗着嗓子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年轻人,废话少说,规矩就是规矩,都是为了你们好。”
最后自愿前去背尸的,除了周岐徐迟,还有两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两个都是东北老铁,长得也有点像,都是浓眉大眼长方脸。寒暄两句,才知道这是一对表兄弟,一个叫吴长江,一个叫吴黄河。
怎么说呢,都挺霸气的名儿。
长得也霸气。
走之前,周岐安抚虽然没表现出来实则忧心忡忡的任思缈三人,还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虎狼之词,装逼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然而三人都不捧场。
姜聿呵呵两声:“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任思缈翻起白眼:“但凡多嚼两粒花生米,头脑也会比现在清醒。”
冷湫摊手:“你们不懂,酒不醉人人自醉罢辽。”
周岐:“……”
周岐看向徐迟。
徐迟清咳一声,望天:“嗯,对。”
周岐:“…………”
出了门,外面白茫茫一片。
村外湖上起了浓浓的白雾,雾无声无息地扭动着,蔓延到村子里来,大大降低了能见度。
桑吉背着一口麻袋走在前面,戴着澄黄的兜帽,笃笃笃地敲着木鱼。
雾在他面前分开,又在他背后飞快合上。
他走得很快,脚下稍微慢一点,就只闻木鱼声,不见背影了。
着急忙慌地赶了一刻钟的路,他们抵达村口,凭着记忆摸索并确认尸体的方位。
那不幸地四名遇难者造型各异地躺在路边躺了一夜,早就僵硬成了雕塑,死状也与那牛如出一辙,腹大如鼓,双眼流脓,恶臭扑鼻。
吴长江吴黄河被熏得直往下掉眼泪,蹲在一具尸体旁一边抹眼一边挠头。
“妈了个把子的,这臭,咋整啊?”
“还能咋的?直接上手呗,做事要七拉咯嚓的,磨磨唧唧管个屁用?”
“这他妈跟个毒气弹似的,能直接上手啊?别成天毛愣三光的瞎扯淡,你是不是虎?”
“行,我虎,就你能,你说咋整吧。”
“我要知道我还能问你?”
两人用东北话互怼,周岐搁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搬个小板凳来听免费二人转。
徐迟走动着,一一观察完四具尸体,看向桑吉。
桑吉正弯腰从麻袋里掏出一只金黄色的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衣服一样的东西,提起抖落开,是一张张由无数不规则小块拼成的皮子,皮子上刻着复杂的经文,因年久而发黑。
桑吉说这是至圣袈裟,背尸时披在身上,能隔绝邪物煞气,不会迷失自我。
周岐接过袈裟,摸了一把,触感柔韧光滑,令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一阵反胃恶心。
“这该不会是……”
“你猜的没错。”徐迟毫无心理障碍地把所谓的袈裟披上,随便选了具尸体背上,然后扬了扬下巴,“走吧。”
周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等四位背尸人都捏着鼻子各就各位,桑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敲起木鱼:“唵嘛呢叭咪吽,都跟我来吧。”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嗅觉已然适应,周岐觉得披上“袈裟”后,刺鼻的尸臭味的确有所减缓。
他背着的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死后已瞧不出其本来面目。男人痛苦地张着嘴,半阖着眼,眼里蒙着的一层雾气跟周遭的浓雾融为一体,一滴又一滴不明液体从他指甲里流出,滴在脚下,渗入松软的土地。
一步两步三步,他们绕过村子,往山上走。
最初因怖惧而狂跳的心脏逐渐减缓了速率,周岐忽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就像一个背着死神前进的苦陀僧,每踏出一步,都在重新感知所谓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登山的路漫长且崎岖。
周岐渐渐发现,背上的尸体是真他妈的重。
这种重,是客观存在的重,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最后直压得他一双膝盖骨不堪重负,发出危险的喀嚓声响。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咬着牙回头看时,心下登时一凉,浑身激出冷汗。
哪里还有什么四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背上驮着的,分明是一具干枯的骷髅!
骷髅正咔咔抖着森然的牙,收紧了环住他脖子的骨头手。
周岐第一时间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到耳朵上有冷气拂过,那骷髅竟口吐人言,是柔柔软软的女人嗓音:“给我,给我你的心脏,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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