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艰难爬起,一回头,跟重新回到他背上的四十岁亲切男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彻底松了一口气,简单地跟徐迟讲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
他整个人汗流浃背,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说一句擦一把汗。
吴长江吴黄河就站在不远处,面露疑惑。
“实际上,你只在这里跪了一分钟都不到的功夫。”徐迟沉下脸,“我还以为你累了,想歇歇。”
“你觉得我像是背个尸体爬座小山就会累倒的人吗?”周岐从眼尾下方瞥他。
结合过往经历,徐迟只能向牲口势力低头:“不像。所以我不放心,回头过来看看。”
“谢了。”周岐闭了闭眼,很疲惫的样子,“要不是你,哥们真就凉了。”
“不客气。”徐迟说。
——谢了。
——不客气。
这过分疏离的语气令两人同时微妙地顿了顿。
周岐笑骂:“你傻逼吗,跟我说不客气?”
“是你先说的谢。”徐迟反驳,抬脚追赶远去的木鱼声,猛地一回头,“还有,你说谁傻逼?”
周岐理直气壮:“我说我。你听错了。”
徐迟:“。”
木鱼声最后终止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凸出来的扁平巨石上。
按照桑吉的提示,四人将背上的四具尸体并排放置在地上,悉数剥去身上衣物。
腐臭弥漫在天地间,区别于臭鸡蛋臭豆腐的气味,这种味道只要一闻见就都明白,是特属于人类尸体的味道。
周岐直起腰,扫视一圈。周围满是羽毛,血水,粪便,碎骨,毛发,以及各种各样凌乱褪色的衣服。
天上盘旋着几只灰扑扑的秃鹫,嗅到气味,开始扑着翅膀一寸寸往下沉降。
其中一只大胆地停在尸体不远处,收起翅膀,迫不及待地来回走动。
桑吉脱了上衣,赤着膀子,从麻袋里拿出几把锋利的刀。没打一声招呼,他提刀沉默地在尸体的腿部、臀部、背部、胳膊的皮肤上拉出刀花,然后背部起刀,一刀划到脚后跟,悚然的场面就此展开。
鹫鹰一拥而上,灰灰麻麻,遮天蔽日,嘶叫扑打争抢起扔得四处都是的肉块和骨渣。
血腥的仪式震惊了在场的四人。
在桑吉用大铁锤奋力杂碎头盖骨时,长江黄河兄弟终于忍不住,跑去一边呕吐起来。
周岐渴望起尼古丁的抚慰,可摸遍全身,也没摸到一颗烟。
血水蔓延到脚下,他盯着那位四十岁男人的一粒浑浊的眼珠发起呆。
这可能就是人的本质。他想。一堆烂肉。
等餍足的秃鹫经历狂欢后开始散场,雾消了,太阳盛放出宛如新生的光芒。
桑吉收拾了东西,拎着一只滴血的黑色塑胶袋,穿上衣服往山下走。
路上周岐跟他说了骷髅女人的事,桑吉并不惊讶。
“那是尸陀林主。”桑吉说,“她是葬在这里的那些亡灵的守护神。”
“神?”周岐嘲讽地笑了声,“邪神吧?”
桑吉黢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住他,忽然诡异地咧了咧肥厚的嘴唇:“你要是敢扔了当时身上背的亡灵,你将失去你的心脏。唔,好在你经受住了考验。”
闻言,周岐猛地一怔,嘴唇动了动。再抬眼时,桑吉已经大步踏出去走远了。
徐迟看他顿在原地,过来捏了捏他的肩膀。
周岐苦笑,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庆幸。
回到院子,桑吉把塑胶袋口袋里血呼啦几的东西倒进了门口藏獒的狗食盆——那是四只早就报废冷却的心脏。
藏獒撒着欢地摇尾巴,直立起来,舔了桑吉一脸口水以示感激,然后把整张脸脸埋进食盆,吭哧吭哧地享用起美食。
徐迟一行人看得尾椎骨直往上蹿冷气,捧着翻腾的胃,绕过藏獒往里走。
翘首以盼的众人终于把四位英雄给盼回来了,一窝蜂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啐,那些畜牲疯了样的,扑上来吃人肉,肠子内脏脂肪洒了一地,那场景,把老子硬生生给整吐了。”长江缓了半天仍旧一脸煞白。
黄河也心有余悸:“你说话让我有画面了,能别让我回忆了么?求消停点儿,我想静静。”
周岐回到任思缈他们身边,把事情经过以极简模式说了一遍,面色也差得很。
说完就抱着头缩在角落里补起觉。
出去的四个人里,就只有徐迟还算正常。
甚至有兴致吃了个烙饼子,喝了点酥油茶。
“牛逼还是迟哥牛逼,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姜聿由衷地感到佩服,同时不胜唏嘘,“那几个兄弟也太惨了,死都死了,尸体还被剁碎了喂鹰,简直没人性。”
“人可以吃动物,动物为什么不能吃人?”冷湫说,“死后还能施慧于其他生物,不是挺好的吗?”
姜聿被小姑娘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说是这么说,万物皆平等,但是吧……”
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什么有效的反驳。
任思缈打断二人:“行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尸体到底有什么问题,非要采取这种方式来清理。还有桑吉为什么说,太阳出来前要是不处理掉,我们都会死?”
“不知道。”姜聿抹了把脸,“可能怕爆发瘟疫吧。”
吃了午饭,休息了一阵,桑吉再次现身。
“走吧。”这次他牵着藏獒,黑色的脸庞上洋溢着与本人气质格格不入的喜悦,“时候不早了,该入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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